38、第三十八章_恃宦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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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咦,你在看什么啊?”

  金玉阁不远处的酒楼上,有一个年纪尚轻的男子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外面张望着。

  “哎哎哎,对不住了,给我让让。”年轻男子挤着隔壁桌男子的背,抢了他靠窗位置,努力张望着。

  那枣红色男子无奈笑了笑,侧过半个身子。

  “哎哎,谢谢,谢谢你了。”那男子终于占据了整个位置,眼看着就要半个身子都出去了。

  “下面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小心点。”

  同桌伙伴搭在男子肩上把人带了回来。

  “我就是看到那个戴面纱的人感觉很像我妹妹。”那男子被拉了回来,还是忍不住朝外张望着。

  “胡说八道什么!”酒桌上有人笑骂着,“太后娘娘如今在后宫呢,你爹和西厂这般水火不容,她怎么会和锦衣卫搅和在一起呢。”

  明自流欲言又止。

  他想,这可太会是明沉舟做的事情了,她总是这样离经叛道。

  明自流捏着酒杯视线自酒楼下的青布马车头顶一闪而过。

  他已经快一年不曾见过妹妹了,妹妹交代他的事情,他更是一件也没做成。

  这般想着,便觉得满心丧气。

  “锦衣卫有谢病春这样的阉人,你我躲得远远的才是,何必凑上去,他日你考取功名,只需躲在明相后面,自然也是庄康大道。”

  明自流抿唇,不甘心地说着:“我为何躲在我爹后面,我自己也行。”

  “你,哈哈哈。”有人大笑起来,促狭地眨眨眼,“大好的日子不过,做什么自己奋斗的穷酸志气。”

  明自流眉心紧皱。

  “哎哎,难得逃出来还不快活快活,做什么呆啊。”酒席上一个男子为他倒了一杯酒,岔开话题,“等会镜湖有青娘游船,你去不去啊。”

  明自流摇头:“不去了,我等会还有其他事情。”

  “去找你那个生母的外家啊。”有人不屑地撇撇嘴,“一门穷亲戚你这么紧巴巴地过去做什么。”

  明自流有些不高兴。

  “穷点又怎么了,他们家读书学文都很好的。”

  “那又如何。”那人继续刺道,“你那个假表哥若是真的好,今年怎么不参加科举啊。”

  “他们是不能考。”

  “什么不能考,我看就是心虚了,什么罪名,一家十来口人都在,但是三代不能参加科举啊,我看都是骗骗你这个大少爷的。”

  明自流脸色阴沉,死死瞪着说话的人,周围的人连忙开口缓和气氛。

  “不喝了,我得早点回去。”他没滋没味地喝了几杯,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妾生子被抱养在大房膝下有什么好得意的。”原先一直针锋相对的男子,冷笑着。

  “少说几句吧,你要有本事也投到明家膝下。”

  “不就是投胎投的好。”

  “可谁不想投个好胎啊。”

  满座哄堂大笑。

  “哼,寡廉鲜耻,不以为耻。”隔壁桌,一个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君子何尝去小人,小人如草去还生,无耻无节!”

  一群公子哥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过,立马反映过来,扔了杯子就要开骂。

  “你这个老头是不是找死。”

  有人怒骂道,指着其中那个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头发花白的老人。

  “放肆!”

  相比较这个老人的朴素衣服,他同坐另外几个中年人的衣服确能看出出生富贵,其中一个穿着靛青色衣服的人拍桌怒斥道。

  那老人一张脸阴沉着,沉重而愤恨地扫过众人,最后竟然直接甩袖离开。

  “老师!老师!”几个中年模样的人连忙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他们一走,那几个年轻人也要追出去讨个说法不可。

  “罢了罢了,大桌中间那个枣红色衣服的男人虽一直不曾说话,但腰间的玉佩却是宫中出品,如今京城这般混乱,还是不要惹麻烦了。”

  有个年纪最大的人拦着众人劝道。

  他这般说着,众人也紧跟着停下脚步。

  皇根脚下,最不缺有权有钱的古里古怪之人,还是少惹为妙。

  他们都是官宦子弟自然最懂其中利弊。

  “那老头到底是谁啊,京城中何时出过这个古怪的人,还好跑得快,不然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有人仰头喝下一杯酒,依旧愤愤不平地说着。

  “想来也是不开化的儒生吧。”有人嗤笑,“得不到便总是泛着酸。”

  ————

  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上堆满了妆匣盒子,明沉舟不得不和谢病春肩挨着肩的坐在一起。

  那顶白纱帽被随意扔在一处,明沉舟披散着头发,抓着从金玉阁顺来的梳子,手忙脚乱地梳着头发。

  一只手斜插而入握住她的梳子。

  “娘娘以前的头发都是谁梳的。”

  明沉舟一顿。

  “我娘,我娘梳头发可好看了。”她皱了皱鼻子,得意说着,“我小时候她还会给我给我打辫子。”

  “我小时候最喜欢我娘梳的两个红啾啾了,整天要我娘给我梳。”

  她在空中花了两个大圆圈:“就这样的。”

  “那确实好看。”谢病春煞有其事地夸着。

  明沉舟讪讪地收回手,随后嗤笑:“掌印说的好像见过一般。”

  “娘娘这等美貌,便是随意扎起来也是美色惊人。”

  “甜言蜜语,花言巧语,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明沉舟丝毫没有被诱惑,反而倒撅了回去。

  谢病春为她梳着头发,一下又一下,倒是顺手。

  “掌印也给很多人绾过头发。”明沉舟背对着她,绕着手中的绣袋,随口问道。

  “不曾。”

  谢病春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情绪。

  “那掌印给人梳头发的动作可真熟练。”明沉舟绕着腰间的玉佩流苏,笑着打趣着。

  身后的谢病春并未说话。

  明沉舟垂眸,感受着背后一下又一下的力道。

  马车缓缓悠悠,城内安静无声。

  许久之后,明沉舟皱眉看着自己的头发,扭头不悦地看着身后毫无悔意的人:“原来掌印不会梳头。”

  “会梳不会扎而已。”

  谢病春强词夺理。明沉舟看着铜镜中自己歪歪扭扭的头发,冷哼一声,直截了当指责道:“你就是不会。”

  “你要是给人梳过头发,这种简单的扎头发怎么会不会呢!”

  她摸了摸后脑勺的马尾,叹气:“这样子是没得回宫的,你让陆行在明前巷停一下,我去找舅母,舅母也很会梳头的。”

  谢病春敲了敲车壁:“去明前巷。”

  陆行马车一转,朝着明前巷走去。

  他握拳咳嗽一声,单薄的唇便泛出一丝白意。

  明沉舟眨眼,担忧问道:“掌印病了?”

  “不碍事。”

  谢病春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明沉舟见他不愿多言,便也没有再问。

  明前巷在西市,住的都是一般受益人,相比较东市的官宦和商户,这里人更多,也更加热闹,小孩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掌印过不去了,有几辆马车停在巷子口。”陆行的声音响起,“好像在送客。”

  明沉舟惊讶的掀开帘子:“咦,今天这么热闹啊,能用这么多马车载人来拜客,大户人家啊。”

  “确实,江南东稀大布,价值不菲,外面那层还刷着至少三层桐油,能挡风保温,这几辆马车看着简单,照价却不便宜。”

  陆行煞有其事地点头说着。

  明沉舟定睛一看,突然眼睛一亮:“舅舅,舅母,表哥!”

  她直接拎着裙子跳了下来。

  原来在门口送客的正是钱家人。

  原本正在和其中一人说话的钱得安回眸,看向来人眉眼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眉眼弯弯,温柔地喊道:“舟舟。”

  “表哥!”明沉舟见有客人,这才端庄放下裙子。

  钱家舅母看着她的头发,连忙迎了上去,满脸急色:“怎么回事,头发怎么这样了。”

  “出来玩,结果发簪掉地上了,自己胡乱绑的,正打算来求助舅母呢。”明沉舟眨眨眼,撒娇着绕过她的手臂,“梳头发真难。”

  “那也太失礼了。”舅母嗔怒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失礼了,我先带她回家。”她对着客人歉意一笑。

  明沉舟睁大眼睛打量着面前之人。

  这群人真奇怪,为首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可他身后站着的三人却都是衣冠华丽,价值不菲。

  她从未见过他们。

  陆行说马车上裹着的是江南的布料。

  南方的布料借着船运来到京都一般都会翻倍,可很少会有人裹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

  “怎么还盯着客人看,没礼貌。”舅妈点了点她脑袋,“都是你外祖父在南边的客人,今日来京后来拜访的。”

  “哦哦,客人们好。”明沉舟灿烂一笑,华若桃李。

  其中一个穿着红枣色圆领袍的人犹豫片刻,拱起手来,还未说话就被钱家舅舅一把托住。

  “孩子出来玩的,明泽不必如此。”

  “对对,我今日出来玩的。”明沉舟微微一笑。

  为首那个年纪最大的老人终于扭头去看明沉舟。

  他年纪颇大,常年皱眉人,让他的眉心总有一条深刻的折痕,乍一看格外严肃吓人。

  明沉舟见状却是对着他甜甜一笑,唇颊梨涡若隐若现。

  那老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扭头,依旧一言不发。

  好凶,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人。

  明沉舟暗自想着。

  “娘,带舟舟去梳头吧。”钱得安柔声说道。

  “是了,安儿,你和爹好好送送客人。”钱母温和说着。

  她性格一向温婉却也坚韧,说起话来倒像是斯斯文文的大家闺秀。

  明沉舟要走的时候,突然被钱得安偷偷拉了拉袖子。

  钱得安指了指远处树荫下的马车。

  “表哥有空帮我照看一下。”明沉舟嘀嘀咕咕着,“没办法,没他我出不了宫。”

  钱得安失笑地摇了摇头。

  一直沉默的老人却在此事,再一次看向两个说话的小辈,最后把目光落在那辆青布马车上。

  马车安静地站在远处,夏日沉闷的风穿巷而过,却又晃不开厚重的车帘,整个马车停在这里却又和喧闹的街巷格格不入。

  “你这个儿子学问这么好。”

  小辈在这边窸窸窣窣地说这话,那个穿着枣红色衣服的中年男子拉着钱父惋惜说着:“若是有赦令就好了,不然就是耽误一辈子。”

  钱父也紧跟着叹了一口气。

  “罢了,往事旧人,是我们耽误了他。”

  名叫明泽的人连忙握着他的手,连忙说道:“不可这么说,如山还年轻,谁知道未来如何,你若是有事便来寻我,不可再鲁莽了,你,那事是你们当年糊涂啊。”

  他看了一眼明沉舟的背影,脸色阴沉。

  “走吧,老师也累了。”湛蓝色衣服的人出声说道。

  “哎,这就走。”

  一行人很快就上了马车。

  陆行看着那三辆马车以此开出,连忙驾车让路。

  “多谢小兄弟。”为首驾车的人拱手笑说着,丝毫没有一丝局气,一看便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下人。

  陆行也紧跟着拱手回礼。

  一辆辆马车接连穿过小巷,长长的身影倒映着谢病春那辆简单的青布马车。

  一行人擦肩而过。

  等人走远了陆行这才笑着开口。

  “没见到娘娘的外家认识这样的人物。”

  马车内寂静无声。

  陆行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着:“我瞧着像是江南人,说话也是江南口音,能这么奢侈的用东稀大布也是富户。”

  “那老头倒是凶一点,我看着他一直没说话,更没笑过,娘娘对他笑,他也不苟言笑,好严肃啊。”

  “那个枣红色衣服的人倒是客气,说话笑眯眯的。”

  “那个湛青色的一看就是没耐心的,暴脾气。”

  “深蓝色衣服那个人全程也没说过几句话,一直搀着那老人,看来那老人身体也不好,看样子也是六七十了吧。”

  马车内突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掌印。”陆行住嘴,立刻担忧地喊了一声。

  “不碍事,夏天要过了。”

  马车内传来谢病春沙哑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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