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_恃宦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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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明沉舟一踏入乾清殿,就看到小皇帝脸上大大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睛。

  “娘娘。”

  谢延穿着崭新的龙袍,坐在特制的龙椅上,原本还板着脸的,一下就变得开心起来。

  明沉舟行礼,随后目光自屋内两人身上一闪而过。

  “给娘娘赐座。”

  小皇帝正激动着,脸上是压抑不住的雀跃之色,突然听到身后大太监一声咳嗽,立马嘟了嘟嘴,板着小脸,一板一眼地说着。

  “坐我身边来。”

  他看着小黄门把椅子挪得远远的,不悦地说着。

  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娘娘了!

  搬凳子的小黄门动作一顿,觑了一样万岁身边的大太监,犹豫片刻,这才哼哧哼哧地把位置重新挪到小皇帝左侧。

  明沉舟的目光自屋内几人一扫而过。

  谢病春和黄行忠拱手站在一侧,神色自若,不卑不亢。

  太后赐的大太监紧紧占据在小皇帝右侧,原先伺候谢延的人一个也不见踪影。

  至于其他人皆是眉眼低垂,不言不语。

  “不知万岁召我来是为何事。”

  明沉舟一坐下便感到一股放肆赤/裸的视线自自己身上一闪而过,莫名觉得唇角发麻,后背发凉。

  她淡定地掀了掀眼皮,真巧和谢病春的视线撞在一起。

  谢病春微微一笑,随后便移开视线。

  ——装模作样。

  明沉舟心底嗤笑一声,微微动了动身子,不再看他。

  “是为了给我选一位主教老师出来。”谢延眨眨眼,小声说着。

  谢延紧张的时候便要眨眼。

  “那现在商议出来了吗?”明沉舟笑着安抚着他。

  他又摇了摇头,不由去看谢病春,放在膝盖上的小手捏了捏,随后又眼巴巴地看着明沉舟。

  明沉舟挑眉,直接问道:“万岁有自己中意的人。”

  谢延瞪大眼睛,目光在谢病春和他身后的大太监上扫过,最后一咬牙,点点头。

  “胡老师很好。”

  明沉舟笑,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那便选胡承光,那是他的荣幸。”

  “可胡承光才三十,还没一个正经职位,在国子监挂职三年,怕是太多荣誉了。”

  谢延身后的大太监为难说着。

  明沉舟这才把视线落在说话的人身上,脸上带笑,眼底却是清凌凌的冷意。

  “那你觉得谁合适。”她慢吞吞问着。

  大太监眼珠子一转,不敢说话,只是继续劝着:“此乃大事,也该听听掌印的意见。”

  黄行忠摸着肚子的手一顿,脸上露出和气的笑来。

  “我们司礼监只管批红,挑选主教一事,内臣一个粗人哪里懂。”他笑眯眯地说着,可随即话锋一转,淡淡说道,“不过主教一职,事关重大,非德才兼备之人不可胜任。”

  “正是如此。”大太监出声附和着。

  “那司礼监的意思是?”明沉舟笑脸盈盈地问着。

  黄行忠眼角瞟了一眼谢病春。

  “万岁的意思,便是司礼监的意思。”

  谢病春抬眸,缓缓说道。

  话音刚落,那大太监便变了脸色。

  明沉舟也不由扬了扬眉,神色诧异。

  “正是这个道理,万岁喜欢,娘娘同意,那便是最好的。”黄行忠也紧跟着附和着。

  明沉舟摸着手节骨的手一顿,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谢病春当真不管帝师之事。

  他答应过的,他也正在做。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谢病春身上,却不料和他的视线直直撞在一起。

  谢病春的目光放肆却又不会让人不舒服,两人对视瞬息后便各自收回视线。

  诡异气氛中只有小皇帝眼睛一亮,露出高兴之色。

  明沉舟微微一笑,压着心中的怪异:“既然如此,那不就定了。”

  谢延脸上喜色不掩。

  “胡承光刚满三十不说,多年来是国子监也并无建树。”那大太监眼看就要尘埃落定了,忍不住再一次开口。

  谢延嘴角微微抿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明沉舟脸上笑意逐渐消失,不说话时,原本自带三分笑意的潋滟美目,便多了不可威逼的气势。

  大太监心中一惊。

  谁知,明沉舟没有对着他说话,反而话锋一转,扭头去看谢病春,眉心蹙起,不解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司礼监还换了人。”

  她说话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生甜,哪怕是要苛责别人,乍一听也格外绵软。

  黄行忠眼珠子滴溜一转,敏锐地没插话,甚至还往后稍挪了一点。

  那大太监脸色大变。

  谢病春闻言,轻笑一声,苍白修长的手指相互叠着放在身前,慢条斯理地笑了笑。

  “司礼监的门可不好进。”

  话音刚落,那太监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婢不过是一时心急,万万没有像僭越的想法。”

  明沉舟收回视线,揉着帕子,慢条斯理说道:“既然心急便去外面冷静一下,让绥阳进来。”

  大太监叩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唉声求饶。

  明沉舟看了谢延一眼。

  愣愣看了好久的谢延突然回神,明白娘娘这一眼的意思,大声喊道:“绥阳,绥阳。”

  一直在门口站着的绥阳连忙回话。

  “你进来,你出去。”

  谢延小手指着,板着脸,严肃说道。

  绥阳入内后也多问什么,见那大太监还是跪着不肯起来,一向笑眯眯的脸顿时板正起来。

  “送戴太监下去休息。”

  他和英景一样,都是司礼监书令出声,年级不大但和别的黄门太监总是不一样的。

  他一开口,原先一直没有动的几人抬头看了几眼,最终还是上前把那个戴太监送了出去。

  明沉舟绕着手中的帕子,半响没说话。

  这宫里踩高捧低,连着人也不分了。

  绥阳沉默地站在角落阴暗处,安静本分。

  “既然万岁喜欢,主教一事便定下吧。”明沉舟拍案定了下来。

  “娘娘英明。”谢病春拱手行礼。

  明沉舟不知为何只觉得耳朵热热的。

  这话听着这么阴阳怪气。

  她捏着帕子忿忿想着。

  “娘娘去哪?”

  谢病春走的时候,明沉舟也想跟着走了出去,却被谢延拦住了脚步。

  明沉舟停下脚步,眼尖地看到谢病春微微顿步的身影,莫名感觉到谢病春的嘲笑。

  她咳嗽一声,一本正经说道:“等会还要上课,我晚上来陪万岁,”

  谢延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我送的花看了吗?”

  她转而安慰道。

  “好看。”谢延指着窗边的花瓶,一本正经夸道,“娘娘的东西都好看。”

  明沉舟扑哧一声笑起来,点了点他的额头。

  “几日不见,嘴巴甜了不少。”

  谢延想笑却又克制着,只是抿出点笑意弧度:“是夏师父说得,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

  “娘娘一定喜欢我夸桃花的。”

  他仰着嫩白小脸,一副求夸奖的得意模样。

  明沉舟越看越觉得可爱。

  “喜欢。”她弯腰捏了捏谢延的小脸,“不过这话有一点不对。”

  谢延不解得睁大眼睛。

  “不违其志,既不违她的心愿,但同样也不能违背你的心。”

  谢延拽着她的袖子,眉心紧皱。

  “小孩子皱什么眉。”明沉舟伸手点着他的眉心,笑说着,“长大了就懂了。”

  谢延松了松眉头,扒拉下她的手指握在手心,认真说道:“我会长大的。”

  “真乖。”

  明沉舟笑了笑:“今日功课做好了吗?”

  谢延摇头。

  “去做作业,晚上给你做了奶酪。”

  “嗯!”谢延开心点头。

  明沉舟安抚小皇帝开始练字后这才准备起身离开。

  “娘娘。”小皇帝在背后抬起头来,漆黑双眸倒影着明亮的春色,好似光影在瞳间一闪而过,“娘娘是去找掌印吗?”

  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惶恐不安,可仔细听去却又带着一点细微的探究。

  “没,回去午睡。”明沉舟心中莫名咯噔一声,声音却还是温和,“晚膳再来寻万岁,一同用膳。”

  谢延大声的嗯了一声。

  明沉舟出了大殿,走到外面的游廊下,午后的日光落在脸上带来灼意。

  她停下脚步,盯着满院的宫娥黄门,眯了眯眼。

  “去查一下四位侍读有没有在万岁面前有没有特意提及掌印,之后又说过什么。”

  英景吃惊。

  “太后,内阁,司礼监,凡是涉及这三方的也都仔细问一下。”

  明沉舟叹气:“四位侍读好歹是国子监、翰林院出身,我本以为至少能聪明点。”

  当初平分四个侍读老师的名额,虽早已做好他们并非良师的准备,也留了后手,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藏不住,片刻也没有把谢延的功课放在心上。

  “谢延识字晚,可责任重,我以为四方制衡至少能让他安稳的过几年,只需读书的平淡日子,可若是这些侍读现在便开始夹带私货,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明沉舟眉峰冷冽,沉声说道。

  “娘娘要回宫吗?”

  英景跟在她身后出了乾清宫后小声问道。

  之前在内殿散了后,娘娘似乎想和掌印说话,但被万岁拦了下来,是以,才有这么一问。

  明沉舟笑了笑:“万岁虽小,但这点面子总要给的。”

  ————

  “掌印当真就定下胡承光了。”

  御花园中,黄行忠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砸吧嘴不悦说道:“此人对司礼监可没好脸色,年年都要写文痛骂司礼监,想来也不会承掌印的情。”

  谢病春神色淡定疏离。

  黄行忠看了几眼便知他的心思,摸了摸下巴:“也是,一介书生不足为患,敷文书院出来的就是咬人咬得凶。”

  “不过掌印怎么当真不参合帝师的事情啊,老忠说实话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早已谢病春一天不说几句话的性子,走在身侧自言自语,絮絮叨叨了许久四个侍读的事情,最后话风一转,啧了一声。

  “倒是没想到太后性格倒是颇为果断,对万岁颇为上心,今日可把戴狗吓死了,瞧瞧他平日里仗着太皇太后撑腰,作威作福,连司礼监都不放在眼里。”

  最后黄行忠朝着谢病春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道:“怪不得你把太后请来,这样太皇太后也没法朝司礼监发火了。”

  话还未说完,就敏锐地察觉出谢病春的眉尖动了动,立马闭嘴,摸摸了后脖颈,龇了龇牙:“嘶,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了。”

  他一顿:“猜错了,太后的作用在别处?”

  谢病春冷淡的目光自他身上一闪而过,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淡淡讥讽之色:“探过桃色了?”

  谁知黄行忠立刻露出愤怒之色:“这小丫头倒是真蠢还是假蠢,哼,应该说果然你的人,嘴巴是河蚌成精嘛!”

  他忿忿说道:“我便是问什么,她都与我说不知道。”

  ——“奴婢不知道啊。”

  ——“奴婢也不知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

  他学着桃色无辜天真的口气,重复三遍,最后只能气得直拍肚子。

  “她是真不知道吗?”

  最后,黄行忠又气又急地质问着。谢病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按理确实不知道。”

  黄行忠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最后倒吸一口气:“不该啊,我听说太后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到哪都带着呢,没道理是个蠢的啊。”

  谢病春轻笑一声,转着手中的银戒,随口说道:“大概是想家了吧。”

  黄行忠嗯了一声,耳朵微动,立马追问着:“想家?桃色想家了?掌印怎么知道?桃色不是孤儿吗?”

  “哎哎,别走啊,怎么话说一半,哎,你这人这点就最是烦人了。”

  “这几日我可是一直听杨宝在封斋面前逼叨叨,说你和太后关系不错。”

  “不过他一向破锣嘴,还说你的始休楼最近可有不少美人香客,嘻嘻。”

  “咦,怎么又不走了。”

  黄行忠忙不迭跟在他身后,见他突然停了,连忙皱着脸跟着停下脚步,奈何人高体重,脑袋还是一往无前地朝着谢病春的背一头扎进去。

  谁知谢病春那坏厮,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右走了一步。

  “哎哎,救,救……”

  黄行忠脸色大变,双手不停地向前挥舞着,想要勾着东西稳住身形。

  就在绝望间,幸好一只冰白的手搭着他的肩膀把人定住,这才没有狼狈地脸朝地摔了下去。

  黄行忠松了一口气,白胖脸皮涨得通红,堪堪站稳后,顺便伸手准备搭在谢病春的手上。

  “算你有良……”

  ‘心’字还没说出口,却见谢病春赶在他的手落在自己手背上时,自顾自地收回手,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黄行忠蒲扇大手扑了一个空,直接啪地一声打在自己肩膀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又见他这般做派,不悦抱怨着:“你这人怎么整日阴晴不定的,怪不得没朋友。”

  谢病春收回手,目光微微向后扫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嘴里淡淡说道:“你先回去。”

  黄行忠一愣,眼珠子跟着转了转,腰也不疼了肩也不酸了,立马直起腰来,不肯动腿:“害,去哪啊,也不带带老忠我。”

  谢病春呲笑一声。

  “始休楼。”

  黄行忠嘶了一声:“那我不去了,你那个楼我可一向不喜欢。”

  两人很快分道扬镳,谢病春站在假山倒影的阴影下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

  “倒是听话。”

  轻讽声在摇曳的枝叶身影中转瞬即逝,随后那个良久不动的身影终于朝着始休楼的方向走去。

  ————

  春光融融,明沉舟见了外殿的大桃树便心情大好,又见桃花有凋零的趋势,这几日带着桃色和一种小丫鬟去摘桃花做桃花饼。

  红花满头,穿庭飞花。

  瑶光殿一片欢声笑语。

  “娘娘的桃花饼真好吃!”桃色不遗余力地夸着,嘴里塞得鼓鼓的,大眼睛眯起来,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英景被塞了一块桃花饼,握在手中,抿着唇没说话,只是眉眼弯弯,看着一众丫鬟打闹。

  “你今日不是要去司礼监吗?”一侧的柳行抬眸问道。

  明沉舟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立马扭头,眼睛还带着不曾散去的笑意:“早去早回,晚上让厨房做桃花羹了。”

  英景握着手心温热的桃花饼,眉梢眼尾都是笑意,行礼告退。

  一旁的桃色还是乐此不疲地拍马屁。

  因为娘娘说夸一句才能吃一个,她便绞尽脑汁地索罗着夸人的话。

  “万岁何时下课?”明沉舟玩够了,这才扭头问着柳行。

  “还要两个时辰,到时候还要和内阁司礼监的人集议,酉时才能得空。”柳行答道。

  “让厨房先做一碗桃花羹出来,你再亲自装一笼桃花饼,等酉时我再亲自送去乾清殿。”

  柳行点头应下。

  “娘娘,结花绳吗!”桃色脸颊红扑扑的,捧着一笼彩线,雀跃问着。

  春日打手绳乃是大周特色,演变到现在花绳模样已经格外精细多变。

  明沉舟恰好是个中好手。

  “来来来。”她随手抽了几缕不一样颜色的绳子,故意说道,“先说好,打得丑的,这几日摘桃花的差事可就落在她身上了。”

  小宫娥跃跃欲试,个个信誓旦旦。

  桃色正襟危坐,严肃说道:“好!”

  时间一闪而过,明沉舟得意地拎着的桃色的花绳,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多错结,这可不行。”

  桃色着急,连忙找补:“这是我的特意弄的,才不是丑呢。”

  “美丑都是要被人看的,我们觉得丑就是丑啊。”有一个活泼的小宫娥立马拆穿着。

  桃色皱着脸,紧紧捏着花绳,嘴里反复重复着:“才不是呢,我故意打的。”

  一群人围在一起打打闹闹,各自评判着花绳,顿时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娘娘,时间到了。”柳行在一侧提醒着。

  明沉舟看了眼日晷,酉时整了。

  “东西都备好了。”

  “好了。”

  “你陪我去吧。”明沉舟看了眼桃色,笑着摇了摇头,“走吧。”

  宫灯高悬,光簇如豆。

  两殿隔得并不远,只要穿过一座小花园即可。

  明沉舟手腕上还带着新做好的花绳,红绿相交的绳线,绿色为枝,红色为花,长长的流苏下打着卷,秀气别致。

  “明日在流苏下缀上小珠,打得不太牢靠,免得散线。”她晃着手腕,笑说着。

  “刚好内库中有一盒安南进攻来的小红柱,寻常米粒大小,正好可以串起来。”柳行笑说着。

  “那正好!”

  两人走在花园一侧的游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偶有宫娥黄门经过,态度殷勤。

  “看来是散了。”明沉舟笑说着,“时间掐的真准。”

  “内阁和司礼监诸位大人都走了。”有个小黄门耳尖,立马笑说着,“万岁勤勉,正在听绥阳公公念折子呢。”

  明沉舟点头,绕过花园朱红拱门时,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一人踏着夜色走了过来。

  宫灯高悬,游廊长挂,玄色蟒袍便在黑夜中流光瞬息,如松身姿玉树兰芝。

  竟是谢病春。

  他独自一人,踏着豆黄烛火的光源,一张冰白色的逐渐清晰地露在众人面前。

  “掌印大人。”柳行行礼。

  明沉舟神色自若,微微一笑。

  在外人面前,她对谢病春一向是保持着一点亲近,却又不过分亲昵。

  “掌印怎么还未离开。”她状若关心地问着。

  谢病春转着手中的银戒,慢条斯理说道:“万岁留了一会儿。”

  一见谢病春,之前还殷勤围在明沉舟身边的人瞬间都噤声,找着借口如鸟散般走了。

  “哦。”明沉舟手指揉着彩结下的流苏,微微一笑,带着隐晦的虚假,利索说道,“那就不打扰掌印休息了。”

  谢病春眉眼低垂,半敛的目光落在那串手绳上。

  明沉舟只觉得手腕跟针扎一样,下意识捂着手腕,同时退到一侧,避开他的视线,脸上笑容越发殷勤。

  “柳行,天色一黑,你掌灯送掌印回去吧。”

  “不必。”

  谢病春眉眼不抬,冷冷拒绝着。

  柳行脸上控制不住的喜色随着他的冷淡而逐渐消失。

  气氛一时间也有些僵硬。

  明沉舟动了动嘴正准备说话,却见谢病春难得先行开口。

  “花神节将至,娘娘今年准备在后宫中令众人编花绳祈福吗?”

  花神节不算大节,但寓意好,民间宫中也有不少活动。

  明沉舟虚伪笑了笑,晃了晃手腕上的绳结:“自己无聊打着玩的。”

  谢病春点头:“是内臣多想了,不过新朝刚立也该过个喜庆的节日了。”

  “掌印说的是,倒是在和太皇太后仔细商议一下。”她随口敷衍着。

  她大晚上被人莫名拦着,眼看就要耽误小皇帝用膳的时间了,开始故意掐着火苗开口赶人:“英景送的桃花,掌印喜欢吗?”

  “娘娘的桃花很是别致。”

  他站在半截阴影的地方,只露出冰白消瘦的下颚,但强烈不容忽视的目光依旧追随着她的身影。

  说是感谢,可那口气还带着一点冷淡甚至不悦。

  但若是闲谈,那口气却又有些暗藏机锋。

  明沉舟眼珠子转了转,谢病春没甩袖离开,怎么还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

  “喜欢就好。”她假惺惺地附和着,慢吞吞说道,“若是喜欢我明日再让桃色剪几支送过去。”

  谢病春扫了一眼假模假样的人,似笑非笑,直把明沉舟看得心虚。

  “娘娘的东西,内臣自然喜欢。”他缓缓说着,冰白的侧脸在灯火下蒙上朦胧的光,莫名多了一丝暧昧之色。

  明沉舟被盯着嘴唇发麻,连带着颈椎都是一阵阵的酥麻,趁着柳行不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庭广众!

  还不收敛!

  明沉舟抿了抿嘴,撇过头不理他。

  谢病春越来越放肆了!

  她不悦想着。

  “娘娘给万岁送吃食。”

  谢病春今日心情琢磨不定,一开始还冷冷淡淡,说话带刺,现在又好像心情不错,神色平静地和她说起话来。

  明沉舟自知不好把大腿惹毛,不冷不淡地介绍着,颇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给万岁做了桃花羹和桃花饼。”

  “娘娘做的?”

  谢病春随口一问,因为太过漫不经心,就好似没话找话的闲聊,难得的没有攻击性。

  明沉舟愣愣地点了点头。

  “娘娘辛苦了。”谢病春懒懒掀了掀眼皮,慢条斯理说道,“想来必当美味。”

  明沉舟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一时间眉心紧皱。

  “还行。”她犹豫片刻后,慢慢吞吞地说着。

  两人目光对视好一会儿,之后各自移开。

  “不耽误娘娘行程了。”

  谢病春嘴角勾出冷笑,神色恢复冷淡疏离,行礼告退。

  明沉舟看着那道玄色背影很快就消失在眼前,不由眯了眯眼。

  ——谢病春什么毛病,脾气阴晴不定,一天到晚执着是不是我做的东西。

  明沉舟陪着小皇帝吃完饭都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祸不单行,因为神思不定,她甚至不知何时掉了新编的花结。

  她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这才苦恼地回了瑶光殿。

  直到入睡前,她还看着桃色手腕上的花结晃神。

  “娘娘的花绳掉哪了啊,明日白日去找找吧。”

  “罢了,兴师动众。”

  “花朝节呢,自己做的带在手腕上才会带来好运啊。”

  “你的也一样。”

  “哪能啊,奴婢也会打,但亲手打的就是不一样的。”

  “亲手才有诚意嘛。”

  桃色喋喋不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沉舟早已在她的碎碎念中倦倦地闭上眼,闻言神思一定,瞬间睁开。

  ——谢病春竟然想要吃我亲手做的东西!

  白日里那些奇怪的话在脑海中清晰地连在一起。

  她吓得一骨碌坐起来。

  “哎哎,娘娘怎么了。”桃色一惊。

  明沉舟抱着被子,沉默许久,之后咬了咬牙,切齿说道:“摘桃花,明天就去摘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奥运会真好看,乒乓球看得我忘记码字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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