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_恃宦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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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宁王翻案,赐死罗松文,万岁虽未张贴皇榜,大张旗鼓,但暮鼓钟响前,内宫小黄门早已送着新出炉地邸报送到各府衙门。

  一时间朝野纷乱,原本到点下卯的衙门,到现在却是一个人都不曾离开,各府衙门灯火通明,围着那份邸报神色各异。

  “为何一定要杀罗院长。”有人低声说道。

  上首年迈的长官,抹了一把胡子,长叹一口气:“这可是先帝定的案子,帝王颜面,总是要维护的。”

  “可若是。”开口的小吏,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宁王,宁王若真的是无辜的呢,是先帝错了呢。”

  “胡言乱语。”长官怒目圆瞪,怒叱一声,“万岁怎么会错。”

  他一顿,跳动着烛火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若是错了,那也是先帝受奸人所蒙蔽,罗松文当日击鼓鸣冤,矛头却是直指先帝不仁,乃是大不敬。”

  有年轻人不服,却又被身边的人狠狠拉了一下袖子。

  长官视若无睹,只是继续说道:“万岁仁慈才赐了毒酒一杯,不牵连其他。”

  豆灯飘摇,照得屋内诸位的脸上皆落在阴影,有人冷漠,便会有人叹息。

  “那他当时为何如何喊啊?”许久沉默之后,有人不解问道,“我听说此案关联阁老和掌印,就不能……”

  长官扫了一眼年轻人,沉沉叹了一口气,却又没有说话。

  他是老人,再过几年便要致仕了,历经宪宗,当今两朝,自然隐晦能明白罗松文的选择。

  往前看历任前朝,今朝去翻前朝案,甚至是先帝亲自盖章的旧案,屈指可数,可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再往后翻看史书,上面可还有一开始击鼓鸣冤的身影。

  这是天家官威啊,触之既死,放眼望去,哪一个皇位下面不是累累骨血。

  罗松文不知道吗?他太知道了。

  可除此之外,他还有退路吗?

  “自然没有退路。”钱家小院一片漆黑,只有门口的两盏兰花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钱得安枯坐在小院前,失魂说道:“当日流言沸沸,院长看的清清楚楚,可还是不愿,不愿宁王,或者掌印再受这个屈辱了。”

  钱清染百日里已经哭了一场,眼角红红,不解问道:“我,我听不懂。”

  安望星给她递了帕子,迷茫地看了一眼小院中站着的一圈大人。

  今日钱家颇为热闹,罗松文的在京的三个徒弟齐齐出现,院中却又连一盏灯都不曾点起,只剩下漆黑的轮廓,令人看不清面容。

  “宁王性格刚正不阿,他的儿子却入宫,沾满鲜血。”龚自顺轻声解释着,声音飘忽悲凉,“谢迢的身份一旦曝光,世人流言又该如何难听,这辈子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他忍得下,老师却……”

  罗松文怎么忍得下,世人不知,可他的徒弟却是亲眼所见,如今人人传颂的讨佞书,他是如何写成的。

  他至今不曾骂过一声谢病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劝他的小徒弟回头是岸。

  “老师便是从小太疼他了,事事为他考虑,可他考虑过老师了吗?”

  黑暗中,坐在矮凳上的裴梧秋愤怒低吼道,可随后脸上的神色便越发凄苦。

  “说到底,是我们没用,之前保护不了放游,现在保护不了老师。”

  小院陷入寂静,两课被笼着夜色的枣树上传来虫鸣之声,扰乱一院寂静。

  “小声点,老太太好不容易睡过去。”席地坐在台阶上的水琛不悦指责道,“事已至此,抱怨又有何用。”

  “老师对放游不只有师徒之情,他是宁王遗孤,老师和宁王乃是至交契友,既答应照顾放游,护他周全,自然不会趋利避害。”

  水琛一向离经叛道,穿着前朝特有的宽袖,又任由长袖垂落在地上,仰头看向漆黑的夜色,夜黑无月,只有零星闪亮星光。

  “老师,早就做好准备了。”他眸光微闪,露出悲戚之色。

  去岁入京,老师说是为了被羁押多月的胡承光而来,可又莫名把书院交给二师兄,又亲手把谢迢的院子全都收拾干净,最后才快马入京。

  这是赴死啊。

  只是他们当时被老师瞒了过去,天真以为老师多年安稳过日,早已放下往事。

  原来他早就想见十年未见的小徒弟,早就想为冤死石楠的挚友翻案。

  “这分明就是郑樊的阴谋,先放出拿出狗屁倒灶的流言,逼的老师投鼠忌器,不得不跳下去,又估计闹大宁王案,闹得天下皆知。”

  裴梧秋愤怒起身,在小院中如暴躁的野兽来回踱步,压低声音绝望怒吼道。

  “他把宁王案和老师放在天平上,要谢迢做出选择,翻案或者是弑师。”他一口气急喘着,可一口气尽,他便颓然站在原处,“所以老师,选了自己。”

  流言处起时,谁都看得出底下是无尽暗流,无穷后患,可罗松文为了保全徒弟,践守诺言,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这一跳,便注定了命运。

  “那我爹还会回来吗?”钱清染抽泣地问着,捏着帕子,眼睛红彤彤的,“安伯伯还回来吗?”

  一直垂眸的安望星也紧跟着看着院中大人。

  “不会有事的。”龚自

  顺看着两个小孩,柔声安慰着,“万岁并非是滥杀无辜之人,郑樊如今也不能只手遮天。”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钱清染垂头丧气地低着脑袋,头顶的红绳垂落在两侧,可怜兮兮,“柔柔好想爹爹啊。”

  钱得安心疼伸手,揉了自家妹妹的脑袋,柔声安抚道:“事情结束了,就回来了。”

  “安伯伯也是。”他对着安望星细声说道,“一定会平安的。”

  安望星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重重点头:“我知道的,我爹出门前交代过我了,我是家中独子,不能退缩避让。”

  “西南的人迟迟没有信来,明日我便打算去西南一趟,但在此之前,我打算去找小师弟。”龚自顺环顾众人,低声说着,“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想放弃,也许老天垂怜呢。”

  裴梧秋嘴角微动,随后讥笑道:“只怕他现在自顾不暇,而且老天若是垂怜,便改对他好一些,疼疼他,不行吗。”

  “你别总对他有意见,每次见了他就没有好脸色,你未经他事,怎好如此说他。”龚自顺搬起脸教训道,“他心里也苦得很。”

  “小师弟是个温柔的人,此刻,只怕比我们还疼。”

  “掌印不再宫中?”明沉舟站在宫灯下,失魂落魄地重复着。

  守门的锦衣卫为难说道:“是,今日天不亮就出宫了,至今没回来。”

  “在西厂吗?”明沉舟不死心地问道。

  锦衣卫犹豫,摇了摇头:“不知。”

  明沉舟沉默地站在门口,始休楼一如既往的漆黑,连着一盏灯都没有,最远处的始休楼好似一只蹲坐在地上的巨兽。

  “若是他回来……”她小声说道。

  锦衣卫忙不迭保证着:“卑职一定派人去瑶光殿禀告娘娘。”

  明沉舟最后看了一眼漆黑的院内,这才黯然转身离开。

  “掌印,为何不见娘娘。”黑夜中,一道身影自黑夜中微微一动,自游廊处走了出来。

  谢病春衣摆上还沾着血,冰白的面容苍白无色,盯着那道身影彻底消失,这才收回视线。

  “我不想让她为难。”谢病春声音低沉,在夜色中轻轻飘散。

  陆行欲言又止,最后小声说道:“也许现在只有娘娘才能劝住万岁。”

  谢病春鸦黑的睫羽微微一颤,就像挡不住漫天黑色,到最后还是不堪重负地半阖着眼:“谢延不会改变的。”

  乾清殿灯火通明,宫娥黄门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中,好似一个个泥塑。

  谢延端坐在上首批改着堆积一日的折子,他午时出宫,到了申时三刻才回来,拖了一日的事情,他从不放到明日。

  回宫后,他立刻召了郑江亭,兵部侍郎和几个两朝老臣,之后便一直出神沉默,直到酉时,这才下了那道政令。

  那道政令不经内阁和司礼监,借着邸报的名义从乾清殿发出的,幸好内阁和司礼监如今早已没有主事的人,或者众人早已无力制衡此事,这才悄无声息地发出了出去。

  “万岁,娘娘求见。”绥阳快步而来。

  谢延手中的朱砂一顿,抬眸,漆黑的瞳仁倒映着烛光,却又丝毫没有引起眼波的动荡。

  绥阳站在阴影处,一声不吭。

  “娘娘自始休楼回来吗?”他低声问道。

  “是,但掌印并未见她。”绥阳低声解释着。

  谢延认认真真地低头把手中的折子看完,再添上自己的意见,这才放到一侧,沉默半响后才说道。

  “朕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他轻声说道,脸上是不合年岁的深沉睿智,“世人皆知我是谢病春和娘娘推上皇位的,可现在我却要杀了谢病春的恩师。”

  绥阳连忙跪在地上,叩首沉默。

  谢延盯着案桌上的桃花,这是前日娘娘让桃色送来的,到现在都散发着冉冉生机。

  他很喜欢这花,热烈活力,就像娘娘一样。

  “可罗松文的命和宁王的翻案只能选其一,郑樊好手段,可天下能两全之事,本就屈指可数。”

  谢延手中的朱砂笔落在宣纸上,划开长长一道痕迹。

  这座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历朝历代,皇帝寝宫都会带上当权者的爱好,有爱好炼丹的鼎炉,有挂满诗词歌赋的枪,甚至还有遍地美人的先例,可谢延没有。

  乾清殿只有看不完奏章,走不完的大臣。

  唯一的亮点,便是太后时时送来的花,还有越来越肥的小黑。

  谢延勤勉用功的程度,堪比太/祖/高/宗。

  “我对此并未难以的抉择,只是罗松文之事还牵扯到娘娘。”谢延盯着那道红痕,轻声说道,“今日出宫,你也听到外面的流言了,稗稗野史,字字是刀。”

  “罗松文无辜,可娘娘也无辜啊。”他下了龙椅,朝着外面走去。绥阳连忙起身。

  “郑樊想要他去死,罗松文自己也想死,唯有谢病春不想,可他没有办法,内因外行都是死局,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才不见娘娘。”

  谢延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明亮的宫灯落在头顶的珠玉冠上,照得碎光耀眼。

  “我若当真早慧聪慧,也许还有解决的办法。”谢延伸手,搭上大门门环,手指倏地紧绷,细弱秀气的手指便勾出凌厉之色,“可我没有,宁王案等不

  下去,我也等不下去。”

  大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台阶下站着的明沉舟抬眸去看,只见高大森严的大门被拉开一道缝,缝中站着一人,被屋檐下飘摇的宫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娘娘。”谢延站在门槛前,沉默地喊了一声。

  明沉舟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他。

  “你们都下去吧。”谢延背着手,威严说道。

  “是。”原本还站满人的殿外悄无声息只剩下这对大周名义上的母子。

  “娘娘因为罗松文而来的嘛?”谢延低声问道。

  明沉舟眨了眨眼,华贵精致的月华裙在烛光下熠熠生光,让她好似被光晕笼着月亮一般。

  “万岁英明。”她轻声说道,“宁王若是无罪,为何还要再生杀孽。”

  “娘娘为何觉得宁王无罪。”谢延平静反问道,漆黑的眸光格外明亮。

  “今日郑江亭说赵传被屈打成招,想要我把他从西厂换到东厂,兵部侍郎说当年东南倭寇肆虐,民间锻造长刀屡禁不止,加之西南混战,百姓早已拿起兵器对抗义军,无法确认钱家供词的真实性。”

  “西厂折子中严明郑樊勾结赵传的信也并未找到。”

  谢延冷静到近乎无情地说道:“我同意翻宁王案,不是因为宁王无罪,而是此事牵连甚多,内外朝廷,西南东南皆在其中,我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扩大。”

  明沉舟怔怔地看着他,在这一刻,她似乎亲眼看到这位幼帝好似真的长大了。

  记忆中那些莫名变短的衣服,长到及腰的身高都在此刻有了清晰的认识。

  那个怕黑不肯松开衣服的手,那个在她怀里沉默哭着的小孩,那个总是仰着头笑眯眯看着她的谢延。

  长大了。

  她教他行事需不偏不倚,内外朝廷皆有立场,唯有他不能有。

  她告诉他要是非未明时不轻下判断。

  她虽未女子,却深受钱家教诲,自觉养了一个万岁,便一定要他一个好皇帝,可从未想过,若他不是好皇帝,也许今日就会大不一样。

  明沉舟放在两侧的手,缓缓收紧。

  两人隔着几步之遥的台阶,四目相对,各自无言。

  “娘娘若是选择不翻宁王案,罗松文便可不死。”谢延缓缓说道,“只是因他而起的漫天流言还需他亲自解决,那死的就会是谢病春。”

  年轻的帝王第一次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所想,平静的语气中似掩盖不住的杀气。

  明沉舟眼尾逐渐泛红,脸颊微白。

  “万岁今日杀他,到底是为了宁王案,还是为了……”

  明沉舟喉咙干涩,好似被细针扎得说话不出话来,带着艰涩难堪:“谢病春。”

  谢延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嘴角微抿。

  “并无差别,娘娘。”

  明沉舟缓缓闭上眼。

  是了,事到如今,万事交错已无对错,但只要罗松文死了,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漫天流言,宁王旧案。

  谢延不过是不耐烦地选了一个最简单,却也最有效的办法。

  明沉舟身形一晃。

  “娘娘。”谢延连忙下了台阶,朝她跑了过去。

  “别过来。”明沉舟额头隐隐作疼,却忍不住捂上心口,低声说道。

  谢延脸色煞白,却也当真停在原处看着他,瘦小的身形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可怜。

  “万岁为何不放过掌印,他自你登基从不曾干涉越权。”明沉舟抬首,露出一张苍白的唇。

  “所以我选择了翻宁王案,也并未杀他。”谢延低声说着。

  “可那是他的老师。”

  谢延沉默地看着她,冷酷说道:“那他可以选择活人,不翻案。”

  明沉舟闭上眼:“那是他的生父啊。”

  谢延并不说话,他不说话,便显得眉眼肃穆,巍然若冰。

  “万岁为何如何厌恶他。”明沉舟脚步微动,裙摆便如散开的光华,映得她面色雪白,“因为他杀了慕容儿,因为他,他与我……”

  “娘娘。”谢延打断他的话,“那是谣言,流言蜚语都是假的,只要罗松文死了,便不复存在。”

  明沉舟咬牙,厉声说道:“不是谣言,谢延你分明清楚,这不是谣言,不是假的。”

  “我喜欢他,为什么不可以。”

  “谢病春但凡真的喜欢娘娘,就该为娘娘考虑,他有没有想过,一旦宁王翻案,他的身世根本瞒不住,到时候娘娘如何?”

  谢延上前一步,咬牙说道:“娘娘现在名义上太后,他是司礼监掌印,是宫廷秘闻,可翻了案,你是宪宗贵妃,他是宁王幼子,是婶侄,是宫廷丑闻。”

  “天下本就对女子苛刻,如此一来所有污言秽语就会附在娘娘身上,稗稗野史更是会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娘娘身上。”

  “他若是真的喜欢娘娘,就不该僭越,引诱娘娘坐下如此不伦之事。”谢延喘着气,伸手去抓明沉舟的袖子,口气一软,“娘娘,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他已经杀了我生母,我不能坐视他杀了娘娘。”

  谢延靠近她,一张脸几乎要贴近他的袖子,惶恐说道。

  “娘娘,你不是要我做一个好皇帝吗,只要解决这个事情,大周混乱三个月的朝堂就能恢复正常了,西南百姓得到喘息

  ,百姓就能好好过日子了。”谢延轻声解释着。

  明沉舟盯着袖口的那只小手,缓缓闭上眼,哽咽说道:“你明知这些流言是怎么回事?”

  “我知,可事已至此,不破不立,娘娘的声誉我不能任由他玷污,而且娘娘难道看不出罗松文当日击鼓,为何直指宪宗吗?他已经替所有人都做好了选择。”

  明沉舟眼尾通红,好似真的要滴出血。

  “是我主动的。”明沉舟低头看着面前的幼帝,低声说道,“不是他引诱我的,是我先拉着他走上这条路的。”

  “慕延,我喜欢他,我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眼尾上的泪珠终于不堪重负跌了下来。

  “可他不是好人人,他杀了好多人,那些人的一生谁来负责,娘娘与他在一起,便要受天下人指责。”谢延紧紧握着她的袖子,盯着她下颚处的眼泪。厉声说道。

  “那他的一生谁来赔。”

  明沉舟头疼欲裂,却还是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缓缓用力,剥离开他的手指,失魂问道。

  “若是没有权欲,没有贪念,他不过是钱塘江边的读书人。”

  ——宁王当年不上报宗牒,不就是为了让他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读书郎。

  谢延愣在原处。

  “娘娘哭了,是我做错了吗?”他神色错愕地问道,伸手接住娘娘跌落的泪珠。

  明沉舟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万岁是为了国体,为了我,若是站在你的立场上,并未做错。”

  “那娘娘为什么哭。”

  “因为我疼。”明沉舟闭上眼,强忍着心中痛苦,低声说道。

  “谢延,我好疼啊,你以为你和郑樊不过是让谢病春在生父和恩师之间做选择,逼死的是一个谢病春。”

  她手指都在颤动,一张脸在烛光下泛出透明白意。

  “还有我,你是逼我,逼我要在维护帝王还是维护爱情中选择。”

  可所有人都以为做好决定了,罗松文,钱若清,安悯冉,甚至是郑樊,他们早已暗自掌握了方面,她便是垂死挣扎,也无济于事。

  谢延慌乱中去拉明沉舟的手:“那我换个圣旨好不好,娘娘,娘娘别疼了。”

  明沉舟缓缓挣脱开他的手,第一次如此正视着面前的小孩,原来所有人都长大了,只有她还停在原处。

  她以为自己他还是那个怕黑睡不着的小孩,但他已经是一个帝王。

  “朝令夕改,非帝王之道,万岁所行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她看着面前慌乱的小孩,强忍着额头的剧痛,低声说道,“但我一事相求。”

  谢延不安地看着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明沉舟垂眸,一抹脸颊上的泪珠,下跪伏身,行了大礼。

  谢延惊得跳了起来,慌乱中想要把人扶起来:“娘娘。”

  “恳请陛下清空东厂,三日后,臣妾亲自给罗松文送毒酒。”

  谢延扶着她的手愣在原处:“读书人会恨死你的。”

  “那便恨吧,臣妾早已满身污秽,不值的万岁垂怜。”明沉舟沉闷的声音在袖间响起。

  谢延握着她手臂的手指缓缓收紧:“娘娘是为了谢病春。”

  明沉舟一顿,坚定说道:“是,东厂若不清空,他便不能见罗松文最后一面。”

  “十年未见。”她声音艰涩痛苦,“他一定很像见他了。”

  谢延直接跌坐在地上,看着明沉舟,眼眶泛出红意。

  明沉舟抬眸看他,眼底似乎要流下血泪来:“慕延,放过谢病春吧。”

  谢延愣愣的看着她的眼睛,他虽年幼,却似乎能在这双眸光中看到痛不欲生的呐喊。

  他看着便觉得疼得喘不过气来,那娘娘是不是更疼,就好像要留下血泪来。

  “朕,准了。”

  他缓缓爬向明沉舟,却又僵在远处。

  “谢万岁。”明沉舟对着他微微一笑,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似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发明了调休,调休前连上不说,为了迎接国庆长假,竟然还要加班……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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