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_恃宦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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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西厂铁门高耸,森冷威严,门口的锦衣卫按剑而立。

  若是站在门口偶尔甚至会有尖锐不似人声地声音影影绰绰传来,站久了只觉得满目心惊,心中惴惴。

  怪不得,人人都畏惧东西两厂。

  这般做派确实令人望而生畏。

  “掌印为何带我来这边。”明沉舟尚且镇定地问着。

  陆行摇头。

  “要进去吗?”她问。

  “嗯。”陆行亲自带着人进西厂自然是畅通无阻,“掌印在黄字号牢房等娘娘。”

  西厂分为天地玄黄四区,越往里面走,能出来的几率便越小,情况也便越惨烈,血腥味越来越重。

  沿途遍地都是哀嚎声,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皮开肉绽的焦味,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明沉舟刚刚踏进大门,便觉得隐隐作呕。

  陆行连忙递上去含片:“能压压味道。”

  明沉舟正准备离开,突然被陆行挡了一下,隐约间,就看到一具已经不似人形的血模样的人被人拖着抬了出来,地上是一道道化不开的血痕。

  明沉舟脸色惨白,隐隐作呕。

  两人顺着阴暗狭长的甬道,每经过一个牢房都能听到哀嚎声,甚至还有人伸出手来够人。

  “老实点。”

  陆行手中的长剑啪的一声打落伸出来的漆黑枯瘦的手,厉声呵斥着。

  “我没罪,我是西南官员,根本不涉及浙江……你们西厂这些挨千刀的杂碎。”

  那人捧着手趴在地上,隐约可见其古怪的折在地上的腿,嘴里疯狂的嘶吼着。

  “有人供出了你,我们便查你,你若是怨就很怨咬出你的人。”陆行冷笑一声,“有没有做,你比我们心里更清楚。”

  那人声音一顿,可很快又骂骂咧咧起来,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难听。

  “这就是台州溃堤一案后抓到的人。”明沉舟等走远了,这才问道。

  随着两人的逐渐深入,混乱嘶吼,哀嚎痛哭然而消失不见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压抑到近乎死寂的绝望。

  过了玄字牢房,里面关押的人再无活命的可能。

  东西两厂开设至今,只有一人自黄字号牢房走出。

  那便是明德九年的敷文书院院长罗松文。

  可具体为何被抓,又为何被放,所知之人知之甚少,一切政令绕过内阁,避开司礼监,皆是先帝亲自签发。

  “对,卑职也没想到一个浙江台州的案子可以牵扯到西南那边去,这几日扯出了好多西南的官员,有些已经辞官的人都被抓回来了。”

  明沉舟捏着手指骨节,沉默地听着。

  陆行脚步停了下来,为难说道:“掌印只让娘娘一人进去。”

  他们面前是空旷的空地,一侧的刑具上还残留着洗不干净的血迹,地面在两侧油灯的照耀下泛出奇怪的乌黑色泽。

  明沉舟重重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这才说道:“谢谢陆佥事。”

  “不敢当不敢当。”陆行连连摆手,很快便按剑去了外面。

  明沉舟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这个牢区比之前三个牢区还要空旷高大,牢房内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一团黑色的人影,相比较外面尖叫求饶,甚至仇恨目光,这里的人更像是一个烂在这里的死人。

  明沉舟紧紧捏着手指,不敢多看,快步穿过甬道,最后来到最里面地那间牢房里。

  谢病春清瘦的身形被油灯罩出长长的倒影,落在斑驳的地面上,花纹华丽繁琐的飞鱼服穿在他身上挺括而肃穆。

  他听到脚步声这才侧首,看向来人。

  漆黑的眼珠落入跳跃的烛光,连带着刚刚映入眼帘的明沉舟都好似被那团火焰包围着。

  他身上明明没有一丝血迹,却又似乎能闻到满身血腥味,就像他身处人间,却能让人入坠雪山。

  明沉舟被他这一眼的寒意吓得站在原处。

  谢病春很快便收回视线,他面前的牢笼内蜷缩着一个人影。

  “掌印。”明沉舟轻声喊了一声。

  “掌印今日还审吗?”

  明沉舟这才发现角落里竟然还站着拿着刑具的锦衣卫。

  话音刚落,那团蜷缩起来的人便剧烈颤抖起来,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喊声。

  谢病春垂眸,走廊上高悬的灯落在在他冰白的侧脸,自浓密如鸦羽的睫毛下投射出朦胧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明德九年你原本是台州河口的一个小吏,屡第不中,并无官身,明德十年突然中了进士,位次第十三名,人人都开始夸你学问出众,诗文一绝,可自从你中第到现在,你这个春风得意的忠义侯东床快婿,可并未当众写过一首诗。”

  锦衣卫手中拎着一根粗黑的马鞭,厉声说道。

  “我,我已经都招了。”

  那团漆黑的人影抬起头来,终于在微弱的灯光下暴露出自己的人形。

  明沉舟不由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的人,大概已经称不上人形了。

  “我是当年后勤,贪了堤坝的钱,后来买通主考官,主考官你不是都抓了吗?”夏义露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脸,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大概疼得厉害,一张脸便一直皱着,最后艰难翻了个身,露出已经软塌在地上的双腿。

  明沉舟脸色苍白,一双浅色眸子因为畏惧便显得越发浅淡,她不敢多看,只能把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谢病春身上。

  她不知道,谢病春为何今日叫她来这里。

  “都是我,堤坝之过在我一人。”夏义瘫在地上,无神地看着头顶发黑的墙面,艰难地喘着气,“掌印饶了我吧,把我杀了,以平众怒。”

  谢病春微微一动,示意锦衣卫打开牢房大门。

  夏义竟然越发恐惧,直接手脚并用,爬到角落里。

  两人这个细微的位置变动,明沉舟便只能看到谢病春的背影,里面骇人的场景被挡得结结实实。

  明沉舟缓缓松开一直紧捏的手,这才发现手指被捏得生疼。

  “钱去哪了。”谢病春站在门口,沉声问着,甚至连着语气都依旧波澜不惊。

  “花了,我爱赌,全花了。”夏义奔溃大喊。

  “京都大大小小一百五十六个赌坊。”谢病春微微一笑,影绰昏暗的光把脸上淡淡的笑晃得狰狞冰冷。

  “可都没有你,夏义的痕迹。”

  “我戒了,柔儿不许我赌博,我早都戒了。”他强装镇定地说着,“不信掌印可拿牌来。”

  谢病春身后的锦衣卫冷笑一声:“都在哪里堵输的,三百万白银,不管哪里堵输了可都有痕迹。”

  “一路赌过来的,我装成一个做生意的富户,找了押镖的兄弟,沿途瘾来了就去赌,二十多年了,已经不记得了。”夏义靠在墙上,声音虚弱。

  “镖局是振通镖局,专走水路,当年也是名震四方的大镖局,这些我都交代过了,掌印想要查也都查清楚了吧。”

  夏义睁开被血肉模糊的双眼,看着门口高高在上,被阴影笼罩着的人,看了许久,这才缓缓说道:“罪在我一人,掌印不用白费力气了。”

  谢病春抬眸,漆黑的眸色哪怕在黑暗中依旧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战栗。

  “明德七年先帝下旨修建堤坝,同年一千万两白银分三次进入台州,落到太平县的有五百万,到明德九年一月堤坝落成,你自台州太平县,沿着大运河一路北上,可知道明德十年秋闱才到京城。”

  谢新春慢条斯理地开口。

  明沉舟仔细听着,心中一冽。

  自前朝开通大运河,南方入京便运载大宗货物,也只需要两月时间。

  夏义竟然走了整整一年。

  “你的镖局,我也查了。”

  话音刚落,一直在他身边的锦衣卫突然朝着明沉舟走来。

  “来这边。”一直没和她说话的谢病春缓缓说道。

  明沉舟犹豫片刻这才谨慎地靠近她。

  那锦衣卫直接打开明沉舟右手边的牢房,从里面拖出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振通镖局当年确实是名震江南的达标局,可惜了明德九年七月的一场大火,烧得镖局内大大小小六十口人全都死于非命,尸体面无全非,惊动了台州知府全明行,亲自来查案,这还是当年全明行升迁杭州同知的重要政绩。”

  那锦衣卫把那纹丝不动的人拖了出来,地上便蔓延开浓重的血痕,浓烈腥臭的血腥味借着烛光逐渐升腾。

  明沉舟脸色微变。

  “可惜了,我手下那群猴崽抓到了一条大鱼。”锦衣卫臂力惊人,直接把人惯在地上,狞笑着开口,“振通镖局的一个镖师,当年才十五岁,偷偷跑出去玩,不曾被波及。”

  “你说巧不巧,人都少了一人,怎么尸体数目还是全的。”

  夏义一惊,目光下意识朝着那人看去,可随后便敏锐地僵在远处。

  因为谢病春正看着他。

  高高在上的冷淡,看穿一起的疏离。

  “我都招了,招了啊。”那镖师被疼醒,不由哀求着,“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当时去了一个其他地方,但我不知道是哪里,我原本是上京,可我不想离开太平县,便逃了出来。”

  还不等锦衣卫用手段,那躺在地上的人便全都自己招了,来来回回都重复着这几句话。

  “我都说了,真的没有隐瞒。”

  明沉舟惊讶,扭头去看谢病春。

  只见谢病春唇角含着笑,可又丝毫不带笑意。

  夏义愣愣地看着那人,咽了咽口水,随后闭上眼,缓缓说道:“我不知她在说什么,我只是雇了他们保护我去京城而已。”

  “不碍事,你会知道。”谢病春转着手中的银戒,平静说着,“你不想背叛幕后之人,可幕后之人早已抛弃了你。”

  他轻笑一声,在空旷高耸的牢房内带来的飘忽的恐惧。

  身后明沉舟的视线不由落在他的侧脸上。这般看去,谢病春好似一座落入地狱的瓷白佛像,森冷寒意映衬下近乎冷漠的冰白皮肉,连着面无表情的模样都被裹挟地狱间的漫天血雾。

  她隐约感觉谢病春已经猜到他要的真相,他现在要的只是一个个确切的证据而已。

  只是他到底要什么?

  明沉舟出神地看着他。

  “你想保你妻女平安。”谢病春垂眸,墙壁倒影上的修长脖颈便微微下垂,就像一条拱起的巨蟒,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猎物。

  “我便送她们与你一起上路。”

  明沉舟身形一震。

  牢房内的夏义瞪大眼睛,喉咙发出咯吱的声音。

  “你不能动她们,我都招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锦衣卫直接踹到在地上。

  “谢病春,谢病春!”夏义被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连声音都疼的扭曲,“你不能动她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谢病春眼眸半阖,神色冷淡:“那些死了的人也什么都不知道。”

  夏义浑身都是颤抖,伤口崩裂,目眦尽裂地仇视着谢病春。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喃喃自语,“会保护她们的,会保护她们的。”

  谢病春不语,只是冷淡的地看着她。

  夏义呆怔着,突然开始大声咒骂着,狰狞凄厉如厉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谢病春,你迟早会遭报应的,你这个无父无母的阉人。”

  “你害这么多人家破人亡,现在却开始为自己妻女谋求活路。”一侧的锦衣卫手中的辫子猛地一甩,直接把他的声音抽断,看着他在地上打滚,冷笑说道,“堤坝溃堤,你可知死了多少人。”

  “光是溃堤当夜便死了八百三十七人。”他恨恨说道,“你带着你的妻儿和那八百多人谢罪吧。”

  明沉舟愣在原处,脸色微微发白。

  她似乎知道谢病春为何今日带她来这里了。

  谢病春在敲打她。

  敲到她的两面三刀,敲打她怂恿谢延绊他手脚。

  他知道了。

  他在警告她,若还是这般耍小动作,这些人的下场就是她以后的下场。

  明沉舟心跳得极快,连带着唇色都开始在发白。

  “昨夜抓了一批人正在审讯,是否带他们过去旁观。”锦衣卫把长鞭挂在腰间,随口问道。

  谢病春点头。

  很快整个甬道便只剩下明沉舟和谢病春两人,火把发出噼啪声响,地上的道道血痕逐渐干涸,留下刺眼的痕迹,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空中挥之不去。

  “娘娘觉得他该死吗?”谢病春背对着她的声音淡淡传来。

  明沉舟注视着他的背影,苍白的唇微微一动,这才轻声说道:“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那其他人呢?”

  明沉舟沉默,直到看到谢病春转身,飞鱼服宽大的下摆在黑暗中微微一动,好似海浪翻涌。

  直到不曾散去寒意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明沉舟抬眸,目光和谢病春撞在一起,平静说道:“那就要看掌印是真的打算为溃堤的百姓出头,还是……”

  谢病春眼波不动,依旧冷淡疏离。

  “还是为了,铲除异己。”

  明沉舟轻声说道。

  “可这两者并无区别。”谢病春缓缓走到她面前,低笑一声,可声音并无笑意。

  明沉舟垂眸,避开他的视线,犹豫着开口。

  “为了百姓,我自然万分支持掌印的大开杀戒,可若是一己私欲,最后毁的也是百姓。”

  “我早些年听过一桩传言。”明沉舟脸色苍白,双手紧握,索性放开了讲。

  “西南一地曾因为一桩忤逆旧案,牵连甚多,导致群龙无首,混乱多年,安南也乘机崛起,吞并小国,侵犯领土,如今依旧在危害大周西南边境。”

  “浙江一向有倭寇侵犯,若是牵连甚多,西南之乱便是浙江前……”

  一滴水突然从屋顶滴落,直直地落在明沉舟的脸颊上。

  明沉舟吓得僵在原处,瞳孔下意识瞪大。

  这一滴水,打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在害怕,一路走来的尖叫哀嚎似乎还在耳边飘荡,刺鼻的血腥味让她隐隐作呕,眼前的谢病春更是令她害怕。

  所以在谢病春伸手时,她下意识闭上眼。

  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却又近乎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被水珠逐渐滑落的水痕。

  “娘娘当真是好手段。”他笑,声音落在耳边,就像穿堂而过的风。

  “先是给内臣甜头,把白荣行的把柄,沐辛的命送到内臣手中,但又狠狠打了内臣一个巴掌,让万岁定下三司会审,只为了娘娘的小皇帝做个杀鸡儆猴的跳板。”

  明沉舟缓缓睁开眼,涟漪双眸含着盈盈水光,唇颊发白,楚楚可怜。

  谢病春的拇指缓慢地揉捏面前之人柔嫩的脸颊。

  “我并非故意欺瞒掌印……”明沉舟声音带着一丝颤意,越发我见犹怜。

  花还未说话,一根手指自脸颊处压在她冰冷的唇上。

  “娘娘总是这般,一分深情,从这张嘴里讲出就好似满腔的眷恋一般。”

  谢病春微微一笑,含糊的笑意在昏暗烛火下莫名带出一丝刻骨的缠绵。

  “掌印难道不是这样。”

  明沉舟闭眼咽下眼底的水汽,再睁开眼,浅淡的眸色越发清澈,满满倒映着面前之人,好似真的满腔眷恋一般。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灼热不稳的气息依旧落在那根冰冷的手指上。

  柔软的唇摩擦着修长的皮肉,带来阵阵酥麻。

  谢病春垂眸,手指微动,直接按下她剩下的话。

  “娘娘确定要继续讲吗?”

  他温柔询问着。

  明沉舟看着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最后慢慢闭上眼。

  她不敢,也不能。

  在谢延没有长大前,在她没有走到无人可欺时,谢病春是她现在最大的倚靠。

  这一局,她输了。

  她沉默地想着。

  “娘娘知道该如何回话吗?”

  谢病春放下手,无视两人死寂的气氛,随口问着。

  “夏义招了京之前白银的去向。”

  明沉舟只觉得一侧脸颊火辣辣的疼,毫无生机地说道。

  “西南。”

  谢病春突兀说着。

  明沉舟眨了眨眼。

  “西南,夏义的银子去了西南。”

  “娘娘聪慧。”谢病春神色平淡地夸着。

  “明德九年西南并无大事。”她喃喃自语,突如其来的消息驱散了她的恐惧,可随后神色一冽,“是明德十年。”

  明德十年的西南是西南如今依旧在混乱中沉沦的起始年。

  “掌印再查这个?”她敏锐说着,随后抿了抿唇,露出深深的梨涡,移开视线,“我并非有意探测掌印私事。”

  谢病春看着她闪动的睫毛,鬼使神差伸手点了点。

  冰冷的指尖落在单薄的温热的眼皮上,明沉舟一愣,随后眨得更加厉害了。

  “娘娘只要听话做内臣手心的蔷薇,内臣自当送娘娘走上那节紫陌长阶。”

  明沉舟倏地抬眸看他,瞳孔微缩,心跳极快。

  紫陌长阶全大周只有一处地方才有,那便是万岁上朝的皇极殿。

  “回去吧,万岁找不到娘娘,该着急了。”谢病春见她如此,笑着岔开话题。

  明沉舟抿唇,听话地转身离开,可一看到地上已经干涸凝固的血迹,长长的一条蜿蜒朝着黑暗而去,就像一条游走的黑蛇,迈出的脚步僵在远处。

  那股战栗的恐惧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就在此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修长,骨节分明的指骨搭在紧绷的肩胛处,只需轻轻用力,便能压抑着她的害怕。

  “西厂污秽。”

  一声叹息,谢病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明沉舟还未回神,突然觉得视线晃动,紧接着发出一声小声的惊呼不由伸手揽着身侧之前的脖颈。

  “可不能污了娘娘的裙子。”

  谢病春竟将她打横抱起,含笑的声音隔着单薄的夏衫,清晰地传来。

  只见谢病春稳稳地抱着人踏出了第一步,黑色的皂靴踩在还未完全干透的血迹上,一步步朝着外面走去,背后是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明沉舟侧首去看触手可及的人,看着他神色沉稳地走过那条昏暗狭长的甬道,看着他走过一间又一间的牢房,自光明走向昏暗,又自昏暗走向光明,看着他神色冷静却又动作温柔。

  好似当真捧着一颗稀世明珠。

  她看了许久,最后看着背后逐渐被黑暗吞噬的甬道,最后沉默地闭上眼,自暴自弃地靠在他的脖颈处,感受着高山之巅的冰雪的温度,感受着脉搏微弱的跳动。

  ——若是我尚有一分的情谊,那你呢?

  ————

  骤然明亮的天空瞬间刺痛明沉舟的眼睛,她整张脸埋进谢病春的脖颈中。

  陆行咳嗽的声音吵闹得在耳边响起。

  “掌,掌印。”原本正在车辕上嗑瓜子的陆行差点一个踉跄摔到,幸好扶了一把车壁这才稳住,慌忙地低下头。

  “送娘娘回宫。”

  谢病春把人亲自送入车厢,这才波澜不惊地说着。

  “噢噢噢。”陆行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谢病春正准备离开,只觉得袖子被人拉住,低头看去。

  一只白嫩小手正牢牢抓着他的袖子。

  “那我要的人?”

  明沉舟眨巴着眼,小声问道。

  谢病春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陆行。

  陆行见状,立马笔直站了起来,一脸严肃。

  “多谢掌印。”

  明沉舟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贝齿,明媚娇艳,好似刚才两人在西厂内的一切波涛隐晦都在午时的日光下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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