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_戏骨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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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戚麟望着台下犹如漂浮在夜空里的一片灯海时,有那么一瞬间在想,如果江绝也在台下就好了。

  他花了四个小时才搞定的各种妆容,在结束以后要花接近两个小时才能彻底卸掉。

  发胶、亮片、胳膊和脖颈上的彩绘,还有脸上一层又一层的粉底和高光。

  等他一整套收拾完,拖着沉甸甸的身体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由于先前高强度的唱跳太久,他觉得四肢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后脑勺也隐隐作痛,想来是缺氧的状态还没有消失。

  不得不说,舞台上的强光照太久会让人眼睛前方产生耀斑,耳朵在高噪音环境下泡了太久,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戚麟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发觉自己睡不着。

  他在黑夜中摸索着坐了起来,看向窗外的夜景。

  城市中心的街道犹如交错的星轨,而在夜色中疾驰而过的车辆就如同一闪而过的彗星。

  他住在二十二层,可以俯瞰到大片街区的夜景,还有路灯下间或出现的行人。

  就仿佛睡在高高树上的鸟儿一样。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孤独感才会如此强烈。

  自己好像也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什么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摸索着找到了手机,给江绝发了一条消息。

  睡着了吗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了过来。

  刚从公司回来在谈剧本的事情

  戚麟握着手机想了一会,还是拨了个电话过去。

  “江绝。”

  “嗯”

  江绝裹紧了被子,听着他沙哑又温柔的声音。

  “我收到你的花篮了很好看。”戚麟放松了许多,任由酸痛的身体陷在床褥里“今天的演唱会真的太壮观了还有烟火和灯海,你该来看看的。”

  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江绝抱着枕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都看到了。

  “江绝,我睡不着。”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疲倦道“之前高度兴奋的持续时间太久了,现在肌肉都没法放松下来。”

  少年眨了眨眼,意识到他好像在暗示什么“所以”

  “所以你给我数羊怎么样”

  戚麟已经完全掌握了跟他撒娇的技巧,可怜巴巴道“我今天还以为你会来呢。”

  数羊

  就当在练贯口吧,数就数。

  江绝坐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认真道“一只羊,两只羊”

  “不行,”戚麟一本正经道“太严肃了,要温柔一点”

  江绝开始怀疑开演唱会的是哪个替身这家伙台上台下的反差真的有点大。

  “三只羊四只羊”

  他的声线本就清冷干净,在安静到极点的深夜里听便犹如寒泉东流,让人内心都不知不觉地放松宁静下来。

  戚麟昏昏沉沉的听他一只一只的数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江绝相当认真的数到了九十九只,在停顿之际隐约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挂了电话,在困倦中沉沉睡去。

  吴老太太挥舞着教鞭,示意学委给所有人发一张台词单。

  大伙儿拿了单子看上头的词,发现每个人手里的都不一样。

  a4纸乱序印着不同电影、话剧和小说里的独白,而且都写了四五段。

  “这就是期中考试了。”老太太敲敲桌子道“都准备一下,等会报听写。”

  台下的一群学生有点懵,心想不至于这两节课的时间把这么多字全记下来吧。

  这台词课讲完了发音方法和情感演绎,换了个新颖的检查方式。

  学生们轮流上台念台词,由老师随机报学号叫另一个人去黑板跟着默写,只允许一句一顿。

  这吴老太太根据情感的充沛和贴合程度来打基础分,至于黑板上有多少个听不出来的字,就又要跟着扣多少分。

  演员们动辄请配音是有原因的。

  在电视剧电影的表演中,能够全程控制好气息,一边完成各种动作一边稳稳对完台词的,基本上都基本功极为扎实。

  婆媳边摔盘子推搡吵架边冷嘲热讽,其难度类似于歌手们连唱带跳。

  看起来虽然颇为简单,可不能破音,不能含混,不能有地方口音

  像国内电视剧评奖,有的奖项硬性规定演员必须用原音而不是配音。

  伴随着电视市场的不断打开,越来越多的电视剧开始赶工赶进度,还不断拉着编剧超强注水拖长剧集方便捞金,演员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准备这方面的东西。

  所以幕后由演员重新配音的电视剧也有很多,效果也颇为不错。

  没有字幕的情况下,真的能听清这些台词吗

  教室里已经开始有人试图用播音腔来读了。

  戚麟终于结束了一长段的工作,趴在课桌上有些没精神。

  他感觉自己之前连着两个星期练舞写歌确实透支了太多的体力,这段时间怎么都睡不够。

  江绝还在写那个奸相的人物小传,只大致通读了一遍台词,就继续做性格线分析去了。

  “下一个,戚麟,读第六段和第八段。”吴老师随便指了个女生道“你上去写。\

  那女生下意识的看了眼戚麟,只觉得压力爆棚。

  她要是搞砸了戚麟的期中考试,这事一旦被传到微博去,指不定会被黑成什么样。

  戚麟心想这事应该砸不到哪里去,拿着台词纸背着她站好。

  “台词写不完可以敲一下黑板,让他再停顿一会但听不清不许重复。”老太太满头银发,严肃又不失温和“开始。”

  “在一回首间,才忽然发现,”戚麟试图找到那种怅然的感情,深沉道“原来,我一生的种种努力,不过只为了周遭的人对我满意而已。”

  “为了搏得他人的称许与微笑,”他再次停顿,将伤感的情绪引导出来,穿插着浅浅的叹息声“我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所有的桎梏。”

  “走到途中才忽然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他听见台下有隐约的哄笑声,不知道是自己读的太矫情还是那女生出错了。

  “继续,第八段。”

  考试分慢语速和快语速,前者几乎所有人都能驾驭,可在快语速下既要发音清晰又要情感饱满确实有点难。

  戚麟握紧了台词纸,发觉自己的掌心在微微出汗。

  这和之前电影里演小配角不一样。

  他要驾驭住,他要撑住一长段的气息

  “广告诱惑我们买车子,衣服,于是拼命工作买不需要的东西,我们是被历史遗忘的一代。”

  他听见敲黑板的声音,仿佛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等着那女孩把台词写完。

  台下的哄笑声和指指点点越来越多,想来是那女孩写错了好几个字。

  我的普通话说得挺好的不至于吧。

  戚麟不敢看吴老师的脸庞,只强迫自己看着那张纸,在长久的停顿中试图留住那种群情激奋的感觉。

  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格外清晰,沙沙的让人耳朵痒。

  简直过了一个世纪,黑板才又被敲了一下。

  “没有目的,没有地位,没有世界大战,没有经济大恐慌。”

  他在这一刻,才隐约感觉到自己说这些有多无力。

  他的心里其实对这种愤世妒俗的台词不是很理解,哪怕说起来也找不到感觉。

  “我们的恐慌只是我们的生活。”

  老教授示意他转身看一眼,黑板上竟有好几处的词汇是空白的。

  “抱歉我尽力了。”那小姑娘显然特别不好意思,急的快哭了“我真没听清楚。”

  “感情分八十,写错三个字,空了六个词,扣十八分。”吴老师示意他们下去,随口道“戚麟,六十二。”

  戚麟原本转身欲走,想了想又道“老师,我可以在台上听写吗。”

  他突然想换个角色,重新感受下这一切。

  这听写的活儿又累又容易得罪人,所以老师都是随便挑人或者报学号来着。

  吴老师问了问台下人的意见,答应让他写两个人的台词试试看。

  班长温杭刚好是下一个人,两个人互相提前道个歉表示尽力,颇有种都要上战场的感觉。

  可盲听开始的这一刻,戚麟才意识到这有多恐怖。

  听台词和交谈是截然不同的。

  人会下意识的去观察唇语,会结合前后语句用逻辑理顺句子的意思,大脑的功能有时候是高于耳朵的

  所以在能看到画面或者了解前文的情况下,哪怕句子有语法错误都能被完整理解。

  可戚麟背对着他,面对着毫无信息的黑板,在耳朵捕捉字句的时候几乎连第一句都没跟上。

  他下意识地想说慢点,但又因为知道规则,把所有的话憋在心里。

  读的这么含糊就不能再来一遍吗

  为什么咬字不能清楚一点天啊咬字啊哥们

  不要吞尾音啊喂还吞兄弟你这么喜欢连读是在坑你自己啊

  他越写越觉得头皮发麻。

  自己读台词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可变成听的这个人时他才意识到就这么几句台词能出多少个错。

  语速过快会让辅音含混,前后鼻音不分能造成词汇辨析不清楚,最可怕的是气息

  气息太弱耳朵根本捕捉不到具体的音节,太强又会走音,连自己都没办法搞清楚他在说什么,最后简直和做阅读理解一样在写台词。

  “温杭,四十。”吴老太太摇了摇头“你这个西南口音还是很明显,都大一下学期了,赶紧改。”

  班长看向戚麟笑的颇为抱歉,向台下和老师匆匆鞠了个躬就下去了。

  “下一个,江绝。”

  戚麟擦掉了到处是空白和错词的黑板,心里有种莫名的庆幸。

  “江绝,读第三段和第五段。”

  戚麟拿好粉笔,突然想起了那晚的数羊。

  清澈如泉流一般的声音,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

  他如同盲人一般试图放大听觉,背后传来纸张被展开的声音,江绝轻咳了一声,预示着开始。

  “正义者的道路,被邪恶者自私和暴行的不公平所包围。”

  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干净清晰到了极点。

  就好像电影开场独白时,在画面还没有展开的时候,旁白的声音便已经开始把观众们带入剧情了。

  “以慈悲和善意祝福他,他带领弱者走出黑暗的山谷,他是兄弟的守护者,以及是迷途孩子的寻找人。”

  戚麟甚至自己还没有在脑海里捋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手就已经开始下意识的跟着每一个音节去写对应的字。

  他不用思考,好像正在听深夜广播,又或者是电视剧音轨一样,所有的话语都清澈明晰到了极点。

  “当我复仇的时候,他们将知道我的名字是耶和华。”

  台下一片静默,有人在小声的抽气。

  江绝把停顿和气息的转换控制的太好,以至于从头到尾戚麟都不用敲黑板要求停顿。

  “第五段。”

  要来快速的了。

  戚麟匆匆转了一行,心里略有些紧张。

  温杭在快速念台词的时候,他的听力简直被卡车碾过一样所剩无几,能抓住几个字都不错了。

  “真正的恶魔,正是无限膨胀的民意,是坚信自己是善人,对落入阴沟的肮脏野狗进行群殴的善良的市民。”

  刚才还温润坚定的声音突然升起,批判与控诉的意味如同在法庭之中慷慨陈词。

  “欺凌的本质是什么作为加害人的学生老师学校”

  那一声停顿犹如破空的嘲讽,紧接着他的语速开始越来越快,可声音越发抑扬顿挫,犹如珠玉碰撞在石阶之上,充沛的情感和准确的咬字让每一句话都如同有了字幕。

  “这些都不是本质,本质是更恐怖的东西,那不只存在于教室,也存在办公室公司家庭里,存在国家的各个角落。”

  “多数派自然被认为是正义,意见相搏的就会被排挤”

  “欺凌的本质是气氛。”

  戚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顺着他的声音一字不差的写下去,粉笔碰撞在黑板上匆匆如骤雨降至。

  每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都仿佛已经印进了他的脑子里,哪怕是时间轴已经不同步了也能凭着脑海中残留的声音全部写完。

  当他放下粉笔的那一刻,台下的掌声瞬间爆发而出。

  江绝转过身去,看向了黑板上的龙飞凤舞的每一个字。

  一字不差。

  戚麟注视着他透亮的眸子,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突然知道,为什么江皇和江绝,都一直在习惯和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发音方式。

  不管他们在闲谈交流,还是和小商贩或者助理聊天,上万次的咬字和吞音都被刻意的控制和调整,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在接受现场采访,拷进音轨里就如同电影原声。

  把这种发音习惯熟悉到了骨子里,表演的时候才会根本不用分心思在自己台词说顺了没有这样琐碎的问题上。

  他们在表演的时候,说台词便如同自己弹唱时那样,对乐器和声音的控制早已成了本能,所有的心思和情绪都可以倾注到表演本身

  “都听见了吧。”吴教授拿教鞭敲了敲桌子,示意下头的学生们安静下来“你们说,多少分”

  台下一群女生看着江绝的表情都是星星眼,异口同声道“一百分”

  还有两三个男生开玩笑般吼两百分。

  教授扶了下老花镜,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这些后生,听清楚了。”

  “他现在的这个一百分,出了这教室的门,出了这时戏院,是刚刚及格。”

  “这不叫优秀,这叫专业水平过关,懂吗”

  而你们这些台词都念不顺的三十分四十分,在业内能算多少

  戚麟刚和江绝回位坐下,听到这句话时也神色微变。

  老太太平时和善慈祥,可谈起正事来从来都不含糊。

  “一个个都想当个角儿,是,这些年只要长个俏丽脸蛋儿,不是科班的都能红。”

  她站了起来,语气没有半分的回旋“可是光靠一张脸红的了十年,能红三十年吗”

  “就你们平时看不起的那几个女明星,自己回去听听她们的台词,都回去听听”

  “连最基本的技巧都掌握不好,不是天分不足,是练得不够”

  台下鸦雀无声,刚才还在偷偷玩手机的几个人一脸心虚的盯着桌面。

  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离起跑线,还有多远。

  秦老师在去年开学时说的那句话,终于好像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这些全部都仅仅只是。

  考进时戏院,顺利毕业,都仅仅是。

  声台形表四门课门门精通,不是优点,是本分。

  学校犹如一双有力的羽翼,把这些学生与浮躁喧嚣的娱乐圈隔开,让他们能够踏实下来,尽可能地多学些看家本事再走。

  戚麟再下课之后没去练歌房,自己找了个秋千晃悠了一会儿。

  远处有些学姐学长在悄悄的拿手机拍他,可他并没有看向他们,反而荡着秋千发着呆,自顾自的陷在沉思里。

  他之前有幸在人鱼歌里演个配角,但其实技术含量并不大。

  蒋凭栏的性向是由女主角的口中的回忆,还有些片段的剪影所编织的。

  模糊神秘而又深刻,一半归功于江烟止扎实的台词,一半得益于剪辑和拍摄手法。

  真实的他本人,反而像这个角色的影子,最后一场哭戏算是两者的画龙点睛。

  不够,还不够。

  他想要挑战更多,想要实打实的历练更多。

  刚好这时候终于有人凑过来拜托他签名合影,戚麟扬起笑容走完形式,回宿舍打了个电话。

  范叔正在招呼专辑发布的事情,单手扶了下蓝牙耳机道“又怎么了小祖宗”

  “范叔您别生气哈,我就是想问问”戚麟顿了一下,有些小紧张的开口道“还有没有试镜啊”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

  “你还记得你是个歌手吧”

  “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始宣传新cd了”

  “知道知道我这不是想发展点副业,为电影文化发光发热嘛。”

  戚麟深吸了一口气,又划重点道“我不是要资源,我是想去参加试镜。”

  “什么”范叔这才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你之前那次是因为人家咖位太大了,公司这边不好出手,其他电影还是好说的啊。”

  “不行,我不想演那种粗制滥造的三流片子,不缺这点钱。”戚麟严肃道“一二线的大片试镜是很严,我也知道那帮导演不好伺候,但我还是想试试。”

  经纪人想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

  “行吧,你就是被我惯成这样的。”

  “七月有个现代戏还在挑男主角,你要是想去我把剧本发你。”

  他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导演是白凭,老白在业内有多苛刻你知道的吧。”

  像魏风那样的顶多是脾气暴躁点,但拍片子讲效率讲速度,演员进不去状态他也能上手教,还一教一个透。

  可老白这种导演,商业片文艺片编剧导演一手揽的人,看起来特别好说话,其实比谁都难伺候。

  论奖他拿了大满贯,论钱他是几家公司的股东,腰杆挺得比谁都直,压根不是能贿赂打点的那号人。

  sf之前和白导合作过几次,单纯出资分红都好说,但凡是有人想把演员塞进去,一个下场比一个惨。

  跟着魏风演,顶多被喷到痛哭流涕,喷到精神恍惚,可跟着白凭演,那是演员找不到感觉不开机,演员台词不熟不开机,什么事过不了关,那全剧组都停下来等这人入戏。

  早些年有人想捧些个小花跟着演电影混奖,剧组因为她哭不出来就耗着烧钱,最后连带着金主和小花都闹得没脸,灰溜溜的直接走了。

  “你可听清楚了,这是演男主角,不是闹着玩的。”范叔一脸的不放心“别蒙混过关强行签合同,最后演太烂被那鬼导演赶走,你爸得把我扔东海喂鮟鱇鱼去信不信。”

  戚麟颇为认真的摇了摇头。

  “范叔,东海没鮟鱇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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