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雨寄北(一)_窈窕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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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夜雨寄北(一)

  明长宴长剑一横,拦在天清四人面前。

  那几人脚步齐齐顿住,又惊又诧“谁”

  明长宴神色不带笑意,道“你们是天清派的人。”

  这四人,都是外门弟子。

  天清派中,除内门弟子之外,无人见过明长宴真实容貌。因此,几人看到他,只觉得明长宴在穿衣打扮上有些眼熟,并未认出他是谁。

  不过,江湖上冒充一念君子的人实在太多。自从他死后,只要穿身黑衣,戴个黑纱,通通都能说自己是明长宴。特别是在临安府一带,尤为猖狂。加之天清近几年几乎不问江湖事,没人管,这些一念君子便肆无忌惮起来。

  四位天清外门,立刻反应过来,此人也在冒充明长宴。

  一人道“你穿成这样,难道要说自己就是一念君子吗”

  明长宴道没接话,赵小岚连忙开口解释“不是不是她是个女人”

  四人齐齐看去,左看右看,找不到明长宴哪一点像女人的地方。

  赵小岚素来对天清派十分敬仰,哪怕是外门弟子他也尊敬非常。拱手作揖,赵小岚笑道“天清的好朋友这是要去哪儿”

  “哦,我们来这里赈灾”

  赵小岚道“可吃过饭了吗,若是没有,我请客,咱们中午去琼玉馆吃一顿”

  几人犹豫“这”

  赵小岚道“我一直都很仰慕天清少侠的风姿,请客是我的小小敬意,还望各位好朋友不要推辞。”

  此时,明长宴突然发问“你们来这里赈灾天清的内门弟子呢,来了多少李闵君和钟玉楼他们呢”

  不料,这话说完,四人脸色登时一变。

  “什么钟玉楼”

  “钟玉楼钟玉楼他妈的是个叛徒”

  赵小岚一愣,明长宴立刻冷声问道“你说的什么东西”

  那人道“你哈哈,你要装一念君子,为何不装得像一些,连天清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赵小岚喃喃道“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赵小岚关心天清,原本也只是因为崇拜明长宴爱屋及乌。当年明长宴一死,天清也乱成一盘散沙,他光顾着伤心欲绝,以泪洗面,也无心再把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因此,钟玉楼一事,他完全不知。

  几人道“算了,和你们说也没什么意思走吧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明长宴突然出手,剑不出鞘,却用剑身将刚才说话的那人拦住。此人立刻反应过来,接连与明长宴过了两招之后,便发现自己完全不是明长宴的对手。一边打一边退,最后他退无可退,被明长宴掀翻在地,随即,领子被他抓住,猛地往地上一压。

  那人被压在地上,张牙舞爪的乱叫“你干什么要死啦杀人啦”

  明长宴剑身往前一送,抵住他的喉咙,威胁道“你再叫一句,我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那人登时闭嘴。

  剩下三人见同伴被揍,齐齐拔剑,怀瑜见状,右脚勾过放粥的长桌,将几人拦住。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

  三人面面相觑,却不敢真的往前踏出一步。嘴上道“你又是谁”

  怀瑜懒得理他们。

  另一头,被明长宴威胁的外门弟子结结巴巴开口“你、你你你和我们无冤无仇,为何突然动手”

  他突然脸色涨红道“男女有别你起开你起开”

  明长宴丝毫不理他,兀自问道“我问你,玉楼是叛徒的说法,怎么来的”

  外门弟子听罢,脸上褪去红晕,竟变得咬牙切齿起来“还能怎么来当然是他联合龟峰派,串通一气害死了大师兄”

  明长宴愣了一下。

  外门弟子索性全说了“谁不知道万千秋是他姐夫,天清只有他跟龟峰派的最熟真是白瞎了大师兄平时那么器重他,没想到是养了一条白眼狼出来”

  明长宴正要问个清楚,哪知,外门弟子下一句话,轰得他的理智全然倒塌。

  “不过恶人有恶报,害死了这么多人,最后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哼,真是死得活该”

  明长宴道“你说什么”

  他手一抖,外门弟子见状,连忙推翻他,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你好不讲道理,痛死我了。”

  明长宴问道“他死了怎么死的”

  外门弟子心里一跳,望见明长宴,见他脸色惨白,十分可怖,他气势锐减,开口“就、就那么死了呗”

  明长宴呼吸一顿“你胡说”

  外门弟子喊道“我有什么好胡说的死了就是死了”

  忽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明长宴紧紧抿着唇,眼眶染上几分血色,死死盯着那人。他重新掐上那人的脖子,手下的力气用的越重,外门弟子脸色就憋得越红,眼看一口气就要断绝。

  怀瑜抓住他的手臂,“明长宴”

  外门弟子被他盯得浑身一抖,自己还没来得及连滚带爬地跑,便被明长宴推开。

  怀瑜的手蓦然被他甩开,明长宴自己跑了几步,气血攻心,双腿一软,浑身的力气骤然一卸,怀瑜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才使他没有跪在地上。

  外门弟子吓得瑟瑟发抖,道“怪、怪模怪样。”

  其余三人也不想与明长宴纠缠,趁明长宴无法动弹,连忙催促“快快快,走走走”

  人消失得没影之后,明长宴心口极痛,仓促的喘了几口气,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怀瑜不知如何说话,只能半抱着他,等他自己清醒。

  明长宴哑声“你听见他说的话了没。”

  怀瑜想了想,点点头。

  明长宴十指握成拳,又松开,得出一个结论“假的。”

  他突然恨声道“回驿站找明月小岚,你先回去。”

  明长宴拍桌而起,刚走了不远,一人挡在他的面前。那人虎头虎脑,浓眉大眼,俨然是刚才四个天清弟子中的一个。

  此人突然诡异的开口“大师兄。”

  明长宴奇怪地看着他。

  这人认得他的样子是谁

  “我知道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年前,明长宴跌落烟波江,死讯立刻传遍整个武林。六大门派放出消息肃清了明长宴,下一步就是整顿天清派。

  这一天,下了一场大雨。

  同暴雨一起来的,还有明长宴身死的消息。天清外门弟子说完,钟玉楼当即掀了桌子“鬼扯鬼扯都是鬼扯”

  剑就在手上,他拂袖出门,被李闵君抓住“你找死吗六大门派已经驻扎在了冼月山门口,你去干什么”

  钟玉楼道“我要去烟波江大师兄哪有那么容易死我不信,你放开我”

  李闵君吼道“哭什么他死了,你也跟着去死吗还是你钟玉楼这么能耐,能一个人单挑六大门派了”

  “我”

  李闵君松开手“你带着玉宝他们,领华姑娘从密道离开。明月,你拿着苍生令到外面躲起来明月,明月明月”

  明月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惨白,双手紧握,掐出了血尚不自知。

  李闵君道“你、你干什么”

  他六神无主,嘴唇嗫嚅了几次,小声的问道“大师兄、大师兄怎么了”

  李闵君神情一顿,摆手“什么都没有别人说他死了,难道就真的死了吗还是你们认为,外头的人比你们更了解明长宴”

  “他是谁,比狐狸还狡猾的人,九条命死不完的。说不定只是找了个法子躲过这一劫。有什么怕的起来,现在要担心的是我们自己,不想你们大师兄回来给整个天清收尸,就都不准哭特别是你,钟玉楼,你像什么样子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玉宝比你年纪小都没哭”

  钟玉楼听了他的话,心里也有几分相信,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明长宴在这群少年心里,向来是天神一样的存在,大家都是跟在他后面当小尾巴长大的,对他有一股盲目自信,认为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他都能妥善解决,因此李闵君几句话安抚下来,众人稍稍冷静些许,就连明月的情绪也稳定了几分。

  钟玉楼狠狠的用袖子擦了几把脸“我留在天清等大师兄。二师兄,六大门派就在冼月山底下,如果我们内门弟子全都撤走了,他们攻进来,谁挡”

  李闵君骂道“谁挡都不是你去挡”

  明月道“二师兄,我也要留下来。”

  李闵君眼睛一蹬“你妈的,全都跟我唱反调是不是,一个两个赶着去送死。明长宴不在,我的话就不作数了是吧”

  钟玉楼握剑“我要在这里等大师兄回来。他回来如何一人力战六大门派,我武功好,我要帮他。”

  李闵君恨道“兔崽子,你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功夫”

  话说到一半,确实说不下去。

  钟玉楼天赋极高,武功也极高,此刻年岁不大,却隐隐有明长宴当年惊动天下之风采。天下门派众多,大门大派中天资上等也多,钟玉楼相较这些高手不遑多让,若叫他再勤加修炼几年,假以时日,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当世高手。让钟玉楼留守天清,才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李闵君犹豫片刻,说道“好。玉楼留下。”

  明月道“我也留下。”

  李闵君“你留下做什么明月,别叫我为难。”

  他看着明月,心里有一丝纠结。明月此人,在天清内门之中,是脾气最古怪、最难搞的一位。心思敏感多疑不说,成日里脸色也不太好。除了明长宴敢使唤他,包括李闵君在内的其他人,对他都多有忌惮。李闵君敢肆无忌惮的扯着钟玉楼耳朵骂,却不敢跟明月说一句重话,生怕对方想多,或是误会。

  明月低头“二师兄觉得我资质差,留下来会拖后腿是吗。”

  李闵君哑然“我绝无此意。”

  明月“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你就让他等吧。”

  李闵君闻言抬头,小阿拆提着篮子,从正门走来“长宴公子对他好,最疼他,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哪样不是先拿出来给他挑。明月想留下来再正常不过,你要是阻止,就成了恶人。他年纪大了,自己有主张,别像个老妈子似的操心他们。”

  李闵君道“小阿拆,你怎么来了”

  小阿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

  李闵君“华姑娘还好吧。”

  小阿拆“吃了药,睡下了。睡前还问起长宴公子的事情,我不敢同她说实话,只怕她病中忧思。她与长宴公子情分最深,若公子出事,我家姑娘还能在世上活多久。”

  李闵君“明长宴性素来顽皮活泼,最爱使诈,六大门派传来的消息,我只肯信三分。他的尸体一日未找到,我就一日不信他死。”

  小阿拆“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知李公子现下如何打算。”

  李闵君把自己的想法摊开来说。原本是他留下来守着天清,以备六大门派突然上来找麻烦,然后由明月带着苍生令走,玉楼保护华云裳等人撤离。结果钟玉楼和明月两个人都不配合他的计划,现在只能改成他带苍生令走,让燕玉南保护华云裳。

  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当天夜里,李闵君便换上了一身平民打扮,从密道离去。

  离去之前,他嘱咐道“玉楼,无论如何,等明长宴回来再做决定。你万万不能冲动用事。”

  钟玉楼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师兄弟的”

  李闵君叹气道“你长大了,师兄相信你。明月,你也保重。”

  他走后,钟玉楼与明月二人从密道出来,一同穿过小树林,走到西湖。

  钟玉楼从来没有跟明月单独相处过,此刻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要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气氛,结果他又发现自己和小阴阳脸完全说不到一块儿去。纠结了半天,直到二人上了船,却是明月先开的口。

  “你觉得他会死吗”

  钟玉楼一愣“谁大师兄他才不会死”

  明月不理他的回答,兀自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是他救我回来的。我那时候都快死了,他都能把我救回来,他会死吗”

  明月说的是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他本不是天清内门弟子,只是明长宴在游历途中,从野狗堆里捡回来的小孩儿。当年他半死不活,奄奄一息,明长宴用天清内门心法救他,他醒来,不但记忆有损,而且身体不便。问他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家中人丁几许,全然不知。

  小半年后,他又给自己取明月为名,成日跟着明长宴学习武功。明长宴教导他两年后,这才有一名妇人寻上天清,自称明月亲母。一查实,果真如此。不过,明月却不肯回家,不顾亲母劝阻,固执己见留在天清,直到至今。

  钟玉楼切了一声“你这个小阴阳脸为什么不捡一点好听的讲,大师兄怎么可能会死在那些人手里”

  湖中,圆月的倒影随着水面起起伏伏,明月伸手在水里捞了一把,所到之处,破水化月,虚虚一握,掌心空空如也。

  钟玉楼毛骨悚然“我早就觉得你小子有点儿问题,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水里的月亮也要去捞一捞”

  明月脸色一沉“关你屁事。”

  钟玉楼双手枕在背后,翘着二郎腿道“怎么,有什么羞耻的。我知道你喜欢模仿大师兄,他喜欢月亮,你也要去喜欢月亮,取个名字也要和月亮挂钩。算啦,我又不会嘲笑你”

  明月道“谁稀罕你不嘲笑”

  钟玉楼道“有病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等大师兄回来,我再和你打过不过,你少去大师兄那里装可怜,你小子最爱来这套,打不过我就去卖惨,哼你就仗着大师兄看你脾气臭多照顾你,谁看不出来你的小心思,天天学着小姑娘似的耍脾气真是下作手段”

  明月气的脸色通红“谁卖惨谁打不过你谁用下作手段了哦小姑娘你比我更像女人吧去年前是谁下山逞英雄,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被当成女人差点给骗着卖到窑子里面去谁是女人谁长得最像女人你照照镜子去”

  钟玉楼脸色一变,显然是没想到明月这厮还记得他那么遥远的黑历史,加之平日里因为这张漂亮的脸,没少被人说像个女人,当即恼羞成怒的跳起来“你找打”

  明月拔剑“打就打谁怕你”

  说罢,二人竟然真的在这小小的一艘船上打了起来。

  几招过后,小船不堪重负,彻底一翻,船上两人双双滚进水里。明月呛了几口水,大喊道“我不会游我不会”

  钟玉楼幸灾乐祸,拍打水面,哈哈大笑“小阴阳脸,你知道我这叫什么吗,叫痛打落水狗哈哈哈哈哈”

  湖中,明月咕嘟咕嘟两声,没了动静。

  钟玉楼笑完,察觉出一丝不对,喊道“喂喂我去,真不会水啊太丢人了”

  他一个猛扎,潜入水里,将明月带到岸上。明月躺了会儿,突然咳嗽几声,吐了几口水出来,一睁眼,就恨恨的看着钟玉楼。

  钟玉楼摸了摸鼻子“干什么看我,还不是你自己武功不好。谁知道你水性也这么差。”

  明月道“钟玉楼你太讨厌了”

  钟玉楼不以为然道“彼此彼此,你也很讨厌,哦对了,不仅我讨厌你,大家都挺讨厌你。”

  落了一次水,两人都没力气打架。互相对骂了几句,又气喘吁吁的休息了一回儿。

  钟玉楼道“喂,明天,你可别给我拖后腿。”

  明月闭上眼睛“原话奉还。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的表姐是万千秋的结发妻子,如今天清跟龟峰派彻底撕破了脸,你为何不听二师兄的安排,还敢留下。”

  他喘了口气,站起来,背对着钟玉楼,像是要走。

  走前,明月开口“你好自为之。”

  钟玉楼哼道“我好得很比你好”

  第二日,钟玉楼换上衣服,出门转了一圈,没看到明月。

  他一直独来独往,钟玉楼也懒得管他,只当他怕得去了什么地方偷偷抹眼泪。

  吃完早饭,钟玉楼这才坐在空旷的大厅中,思考对策。

  昨日,他逞英雄,一口气答应了李闵君自己会好好保护天清派,但到了现在,他心里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计划。

  六大门派的精英都驻扎在冼月山门口,虽然没有攻上来,但气势却很可怕。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等到中午,外门弟子来报了三遍,说要天清派给龟峰一个说法,给武林一个说法,给天下英雄一个说法。

  说是这么说,实际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江湖谁不清楚他们是因为没在明长宴那边找到苍生令,这才跑来天清派找个借口搜查。此等做法,无非就是想执掌这神兵利器。钟玉楼听罢,气得浑身发抖,险些没忍住去掀了这群伪君子的脑袋。

  对方虽逼迫的紧,却也给了天清几天的时间。四五天后,钟玉楼思索着李闵君带着苍生令应该跑远了,此时,就算六大门派现在上了冼月山,也拿不到苍生令。因此,这一日,他的心情稍微松散了些,决定去外门弟子训练的山上转悠一圈。看看诸位师兄弟近日有无睡好吃好。

  结果,刚到了校场,钟玉楼就察觉出一丝诡异的气息。

  一双、两双、三双眼睛,总是似有似无的盯着他。那目光十分微妙,落在他身上,叫他浑身不自在。

  钟玉楼一转头,想要找谁这么盯着他,结果刚一动,身上的目光便散开了。

  他嘀咕一声奇怪,却并未多想,大摇大摆的往校场走。

  这处,是他除了内门居室之外,最熟悉的地方。明长宴平日喜欢在这里指点钟玉楼剑法,也喜欢叫众弟子在看台围观,好以他为榜样,学个一两成去。

  钟玉楼在校场转了一圈,抓住了一名师弟,问道“岳义呢”

  岳义乃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与钟玉楼切磋过几次,还算熟悉。

  他随口一问,哪知这位小师弟竟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猛地将他的手一甩,跑远了去。

  钟玉楼一愣,眉头蹙起“搞什么鬼”

  此时,岳义从校场后面出来,不复以往的笑颜,于此同时,他的身后,几十名外门弟子脸色不善。

  钟玉楼顿了顿,随即展颜笑道“岳义我正找你呢,你们都跑去哪儿了”

  岳义抿着唇,不回答。

  钟玉楼疑惑道“你干嘛一副我得罪你的模样,我怎么了”

  沉默半晌,岳义道“钟玉楼,你怎么了需要问我吗”

  钟玉楼丈二摸不着头脑,郁闷道“你这样说话真没意思,如果还拿我当朋友,你就挑明了说。是我哪儿得罪你了吗”

  终于,一名外门弟子忍无可忍“钟玉楼你还敢说你是朋友你这个天清派的叛徒”

  听到这里钟玉楼更加莫名其妙“什么叛徒,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外门弟子道“你还想狡辩,花修缘是不是你的表姐,万千秋是不是你的表姐夫”

  钟玉楼脸色一变。

  那人见他脸色,似乎抓住了确实的证据,嚷嚷得更大声“你们看他心虚,好哇,一开始我还不信呢,现在是人赃并获”

  钟玉楼回道“你什么意思岳义,你们搞什么”

  岳义道“钟玉楼,你是不是串通了龟峰派,害死了大师兄。”

  钟玉楼愣了一瞬,随即眉头拧得死紧“你放什么狗屁”

  很快,他突然反应过来“谁在造谣”

  岳义道“造谣恐怕是事实吧。这几天,我们已经都知道了。天清派之中,知道大师兄相貌的,只有内门弟子。这些内门弟子里面,大师兄最信赖你。钟玉楼,你只说,万千秋和你是不是沾亲带故你、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钟玉楼面色惨白,喃喃自语“你有病吗就凭这个就说是我干的谁告诉你是我干的你们不要随意被人煽动,大师兄待我恩重如山,我为何要背叛他”

  外门弟子叽叽喳喳,一人一句。

  “你还好意思说这句你也知道大师兄对你恩重如山,你背叛他,你不觉得该死吗”

  “大师兄已经死了,你已经达到目的了,何必还在我们这里装模作样。”

  “我听说,二师兄一开始是想让他走得,结果他不走,我看就是等内门弟子走光之后,他留下来好给六大门派打开山门”

  “不错,你打得什么主意,我们已经全都知道了。钟玉楼,我平日敬你武功高强,竟没想到你做的出这种下作的事情”

  “这几日,我们全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自己离开天清吧。”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他要我说,就该让他血债血偿”

  钟玉楼退后一步,心中慌乱无章,只说道“六大门派已经要攻上来,我留在此处,是为了保护你们。现在这个时候,别起内讧。我清者自清,若是真有什么问题,大可等大师兄回来之后再做定论”

  外门弟子道“大师兄已经死了还回来走,我们去跟六大门派拼个你死我活总之,不能在里面当个窝囊废”

  钟玉楼一听,连忙拦在门口。

  要去山下,需要从校场的偏门走,他站在校场之上拦着众人,急切道“不行你们现在去就是送死,我会保护你们,谁也不准下山”

  谁知,一阵剧痛传来,钟玉楼双膝一痛,他对于自家人没有丝毫的防备,因此被一名弟子用棍子狠狠地打折了腿。他吃痛一声,单脚跪地,拿着棍子的那人说道“你跪下你对得起大师兄吗还保护我们,谁知道你有没有串通六大门派”

  钟玉楼喊道“我没有我是天清的弟子,我答应二师兄留下来保护天清的”

  草丛里,几个黑影猛地跳出。钟玉楼忍着剧痛一看,却是山下的门派中来了几个打头阵的。天清山势险峻,想要上来很是困难,但也难保有几条漏网之鱼跑上来。钟玉楼连忙推开几个外门弟子,解决了那几人。

  他收了剑,说道“山下很危险,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已经有人跑上来了。若你们再不听我的话,到时候出了事我怎么和大师兄交代”

  “狡辩惺惺作态,谁听你的鬼扯,还保护我们,你还是先保护你自己吧”

  外门弟子心脏咚咚作响,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偷袭者给吓到了。刚才若非钟玉楼出手保护,恐怕在场的外门定要死伤几个。

  “说不定就是你串通了他们上来的,你装什么装”

  钟玉楼怒气上头,道“好不讲道理”

  突然,外门弟子乘其不备,又一棍落下。打得钟玉楼措手不及,跪在地上。

  “你滚开我们要出去和六大门派决一死战,你敢拦我们,你就是叛徒”

  他拿着棍子的手细微的发抖,打了钟玉楼一棍之后,心中竟然泛上了一股奇异的快感。

  他心中想道我打了钟玉楼,哈哈,我打了他早看他不顺眼了,自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不就是天赋高点儿,武功强一点儿,长得漂亮了点儿,现在还不是跪在我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岳义有些不忍,说道“你动什么手他就算是个叛徒,也轮不到我们来管教,你”

  只可惜,岳义微弱的呼声,很快被震天响的愤愤不平给淹没了。

  “打得好钟玉楼,你敢还手吗”

  “他还敢还手我们打他,是替大师兄出口恶气”

  “就是我真恨啊,大师兄对他这么好,他也不知道报恩,反倒生出这么歹毒的心思”

  “让他磕头让他给大师兄道歉”

  钟玉楼撑着身体,正想站起来反驳。哪知道,身体摇晃一下,冷不丁,又是一棍狠狠打在他的头上。猝不及防,钟玉楼只觉得眼前花白一片,脑袋嗡嗡直响,眼睛被一片粘稠的血液给糊住,视线变得十分模糊。

  身体上的痛骗不了人,他嘶嘶倒吸冷气,回道“我没有,我没做过,你们胡说八道”

  “还敢嘴犟今天就打到你认错为止你让不让开”一人吼道“叫他跪下跪下”

  “对了,把他腰上的那块玉佩拽下来,他不配戴”

  钟玉楼浑身一震,便要去抢自己腰上的玉佩。

  “不行、不行这是大师兄给我的,他送我的”

  一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肩膀上,玉佩被几双手同时夺走。

  一人说道“你们听听,大师兄给我的,多得意啊,多炫耀啊哼,给我摔烂,这人有什么资得到大师兄的东西”

  他高高扬手,将玉佩往地上狠狠一掷,清脆的响声传来,玉佩应声而裂,碎得七零八落。

  钟玉楼瞳孔一缩,咬牙道“你们、你们发什么疯”

  话音一落,又是一棍狠狠落下。钟玉楼背上如同撕裂,喘了口气,直直摔在地上。

  施棍之人道“喂,他好像不还手。”

  “不还手不还手就对了他不是要保护我们吗,怎么会还手再说、再说他有脸还手吗”

  “总之,他不走开,就打都是他自找的”

  “说得好,我看他就是跟外门串通了阻止我们去山下,说不定一去山下,他就彻底暴露了,这个叛徒,心思倒是挺深沉,还在这里装可怜”

  钟玉楼缓过了这一阵剧痛,吐了口血想道同门师兄,手足相残,我若还手,岂非违背了二师兄的嘱托。

  咬了咬牙,他又暗道左不过是被打一顿,忍忍就过去了。六大门派虎视眈眈,此刻万不能起内讧,等他们愿意听我讲话的时候,我再讲话。

  忍了片刻,他下定决心,又不甘心的想道如果大师兄在就好了,平日我受人钦佩,如今没了他,竟连这样一件小事也做不好。无论如何,我绝不给他丢人。

  钟玉楼素来娇气爱哭,此刻天清受难,他竟也不哭不闹,挺直了背,在一片招摇风雨之中为天清撑起一方小小的天地。

  哪知,他实在是轻看了外门弟子对他的恶意,这一顿,竟然如此狠毒。

  先是一人动手,紧接着,其他人见钟玉楼丝毫不还手,便认定了他是心虚,心里有愧,这才不敢还手,因此一拥而上。

  众人心中颤抖又诡异,只因钟玉楼平日里是外门弟子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无论天赋武学,才情样貌,此人都是天骄之子,出生就是顺风顺水,众星捧月,现下,他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躺在校场上任由他们欺辱,何其痛快何其出气

  原来他钟玉楼也是个小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外门弟子持棍相向,只恨将钟玉楼从神坛上拉下来还不够,还要踩在泥潭里,踢翻在臭水沟,再狠狠的踹上几脚。

  他硬生生的撑住,嘴里说道“不能下山、不能出去”

  乱棍之下,钟玉楼血肉之躯,又仅仅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没能支撑多久,呼声便愈发微弱。起初还能为自己辩解几句“没有背叛”“不要内讧”“不能出去”,到后来,痛得难以忍受,神志不清,只喃喃自语“好痛。”

  头也疼,手也疼,背也疼,腰也疼。

  棍棒无情,哪里都疼。

  钟玉楼意识模糊,恍惚间,似乎看见明长宴缓缓走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做好”

  “大师兄救我救我”

  血从校场中心蔓延开,一人打得正畅快,突然被拦住“等等,他怎么不动了”

  又一人疑惑道“难道是晕过去了弄一桶水来浇醒他”

  “不对,不对他没气了钟、钟玉楼没气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其中一人扔了棍子“不是我、我、我就打了两棍”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烫手似的,将棍子一扔“不是我”

  “也不是我”

  咽了咽口水,校场上,鸦雀无声。唯有少年浑身是血,身体微微蜷缩,脸色惨白,泪痕明显,生气断绝。

  冷不丁,一声闷雷,酝酿了许久的阴沉天气,即将迎来一场暴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校场之外,一名女冠坐在树上,抚掌畅笑。

  树下,明月面无血色,神情空洞。

  女冠摆着双腿,莞尔一笑“我带你看的这一出好戏,如何,如你意了吗”

  外门弟子又惊又诧,问道“你是谁”

  女冠突然脸色一变,道“多嘴。”

  忽然,开口的那名弟子愣了片刻,突然,喉咙发出嗬嗬两声,便被锋利细长的刀片切的七零八落。猩红的血猛地飞溅在他身边的弟子上,那弟子嘴唇动了动,紧接着,吓得嘶声力竭的尖叫起来。

  女冠道“你也很吵。”

  此话一落,尖叫的那名弟子下场就如同上一位多嘴的一样,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明月见状,终于回过神,断断续续道“我、我没有”

  女冠在树上换了一个姿势,抛着刀片把玩,喝了一口酒,说道“没有没有什么这出戏没有看爽,还是没有看够”

  明月腿了几步,靠在树上,浑身发抖“我没有、没有想要杀了他”

  听罢,女冠哈哈大笑“你不是恨死他了吗,怎么,他被平日最瞧不起你的外门弟子乱棍打死,你倒后悔了”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不是我”

  女冠道“不是你不是你煽动他们说钟玉楼是叛徒,还是不是你把你家大师兄的妹妹带到龟峰山”

  明月呼吸一顿,陡然看向她,脸色惊疑交加,怨恨非常“你说过不会有事的你说过只是给他一个教训你没有、你没有告诉我他会死”

  他几乎崩溃“是你、是你拿我家人威胁我的”

  女冠微微一笑“那就是我骗你的咯,哈哈,抱歉,可你还是害死他了呀,这可怎么办,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吃。明长宴也死了,你怕什么,难道你怕他们找你麻烦”

  说罢,她面带笑容,眼神阴狠的扫了一圈校场上的外门弟子。

  “没关系,我会帮你摆平的。死人,就不会找别人麻烦。”

  明月浑身一震,一滴雨,落在他的眉心。

  两滴,三滴,雨夹杂着血,惨叫声和呼救声,一同灌入他的耳朵。

  明月突然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校场中间跑去。踩过外门弟子的尸体,在一片血泊中,钟玉楼悄无声息的躺着。

  他怔怔的站着,抿着唇,捡起了被摔碎的玉佩。

  明月蹲在他身边,双手哆嗦,似乎想将玉佩拼成一块,还给钟玉楼。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千辛万苦拼出来的玉佩,一放到钟玉楼的身上,便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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