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面具_415_太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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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面具_415

  聂怀桑手里的饕餮面具看起来年头不小了,面具后用于钩挂的铜钩,已锈蚀成青碧之色,可面具上的绘彩却保存完好,历经岁月的洗礼,依旧亮丽如新,眼睛鼻子都雕刻得栩栩如生,眼球吐出,利齿裸露,两颊描绘着黑色和金绿色的纹理,实在狰狞又阴森。

  战时一切从简,营帐内光线昏暗,在黯淡的环境中,那张饕餮脸更显得可怖,更为奇异的是,孟瑶发觉,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那张面具,面具上的眼睛都像是在死盯着人看一般,虽是死物,却如有生命。

  饶是孟瑶在战场上打滚数月,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死人脸孔,乍一看这扭曲的凶兽脸和凸起的眼珠子,也莫名汗毛竖起,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这面具有股奇特的魔力,令人望而生畏,聂怀桑却仿佛不知道何谓害怕,反而笑嘻嘻地以洁白干净的手指在画像上的眼耳口鼻处,反复摩挲着,仿佛对这上古恶兽的形象爱不释手。

  聂怀桑那张脸,眉梢眼角尽是温柔,越看越是好看,虽谈不上倾城之色,却也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与他手中那古里古怪,凶神恶煞的面具置于一副画面中,两者相映衬,和蔼的更显和蔼,凶煞的更添凶煞。

  孟瑶心中生出怪异不适之感,他听闻有些死物上了年岁,久而久之便会生出魂灵来,成为精怪,这面具实在邪异极了,他怕聂怀桑贪玩心重,不知从何处取来个成了精的东西,生出乱子,便试探着问道:“二公子,这面具挺好看,是从何而来啊?”

  聂怀桑仍旧低着头玩儿那张面具,似乎全神贯注,没有听见孟瑶的话,就在孟瑶想再问一次的时候,聂怀桑忽然抬起了头,侧过身子,一只手举起饕餮面具,遮罩住自己柔顺可亲的眉目,正对着孟瑶晃了晃,另一只手蜷成爪,做出野兽扑抓的动作,他躲在面具之后,放低了声音,幽幽地道:“我来吃你啦!”

  孟瑶天生心思敏感,经不住吓唬,冷不防被聂怀桑作弄这么一下,吓得失声惊呼,下意识地身子后仰,往后坐倒,他一时不慎,右手随手一带,将条案上的灯盏打翻了,火热的灯油珠子溅到他手背上,一阵钻心的刺痛袭上来,孟瑶左手撑着地,抬起右手手背一看,白皙的手背上烧出一排火泡来,他不以为意,默默地去把灯盏拾起来,重新摆到桌上。

  这一番动静又把聂明玦的注意力拉到他们这边儿,聂明玦见聂怀桑面上的饕餮面具,两道剑眉扬起,太阳穴微微鼓起,显是火冒三丈,他冲着聂怀桑低声呵斥道:“你又在搞什么?还不快把那玩意儿拿下来?”

  聂怀桑的反应似乎很慢,聂明玦骂了他,他才赶紧把面具拿下来,重新露出那张温顺可亲的脸,双眼湿漉漉的,满脸歉然地对孟瑶道:“孟副使,抱歉啦,我只是和你开个顽笑,并没别的意思。”

  孟瑶用手指沾了些酒水,混合药粉攃在伤处,仍旧保持着令人舒心的微笑,说道:“我胆子太小,反倒吓着二公子了,是我该给二公子赔不是才对。”

  其实刚才他反应那么大,倒也不是他胆小,只是他自小被老鸨龟公和客人打骂,时间长了,只要旁人一凑近他,他便会下意识地躲避,加上聂怀桑带来的这个面具实在太诡异,才会猝不及防地被吓到。

  聂怀桑端详着孟瑶那张俏丽的脸,笑着说道:“孟副使,我看过相书,你这幅面相生得极好,倘若是个女子,天底下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当世豪杰,甘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甚至可能为你打起来呢。”

  他忽然说出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倒是叫孟瑶不知如何接话了,他的确生得有几分女气,这幅楚楚可怜的相貌能让他轻易获取旁人的信任和怜惜,还是很实用的,但他不大喜欢旁人直白地点出来,因为他自认自己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并非是随意让人揉捏的软柿子。

  孟瑶寻思:“这聂二公子可真是个口没遮拦的缺心眼,这句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果然,聂怀桑话一说完,身后便清晰可闻的“咔嚓”声,聂怀桑身子颤抖一下,这才想起大哥还在后面盯着他,顿时又成了蔫儿了的黄花菜,转眼一望,只见聂明玦手里的黄铜酒樽已被捏得变了形,中间一段深深地凹陷进去,成了个沙漏的形状。

  酒水从聂明玦的指缝间汩汩流泻而出,洒了一桌子,显然他的怒气已燃烧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在爆发边缘,帐中下属见他如此,谈笑之声又止,孟瑶几乎要怀疑,那只酒樽被聂明玦当成了聂怀桑的替身。

  好在聂明玦并未当场发作,只是冷冰冰地对聂怀桑道:“在这里歇息一晚,明**便回去清河的吧。”平日间还好,如今他麻烦缠身,事务繁杂,再让聂怀桑待下去,不仅贻笑大方,也不过给自己徒增难受罢了。

  聂怀桑闻言,先是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如蒙大赦一般,随后又蓦然想起了什么,扁扁嘴巴,起身跪走到聂明玦身畔,把饕餮面具顶在脑袋上,蹲着身子,怯生生地道:“那个……大哥,是二叔叫我来的,我的宝贝和小鸟都扣在二叔那里呢,他说,我要是不在你身边儿,陪你度过难关,就把我扇子都烧了,鸟儿都烤了……我若这样回去,我的那些鸟儿怕都会被二叔给撕票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着说着,似是想到自己养的鸟儿都被聂二叔扣为“鸟质”,聂怀桑眼中又泛出眼泪,逐渐泣不成声,他为了几只鸟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弄得在场人等皆哭笑不得。

  聂明玦一时间没太听懂聂怀桑话语里的意思,又过去问聂铭章一回事,聂铭章长叹一声,又道出了聂怀桑来此的原委。

  前几日,聂家大营因瘟疫而死的聂家子弟的骨灰被运回了清河,这些子弟离开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回来的时候却成了骨灰,一时间举家悲恸,满山缟素,哀伤之情弥漫在整个不净世的天空,聂万山顺着几十个骨灰坛子一个个地摸过去,随后便在灵堂中当众念诵悼词。

  这时候只听得“砰砰砰”数声,跟着又是扑通一声,打破了肃穆的氛围,众人转身一望,高高的铁门槛前有个人趴在地上,显是因为来得迟,所以跑得急切,被门槛绊倒了,大家伙儿不必想,瞧这明显比聂家男子小一圈的身形,也知这趴着的是谁,除了清河一问三不知,也没人会在这种场合跌跤。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果然是聂家的二公子聂怀桑,他颇为狼狈地掸掸孝服上沾着的香灰,低着头沿着墙边儿跑过去,站到了灵堂左侧。

  聂万山听见排排麻衣中间传来窃窃私语:

  “真不知他还有什么用?”

  “什么用?吉祥物罢了——摆设。”

  所谓吉祥物,是聂家人给聂怀桑起的诨名儿,因为聂怀桑年幼时,聂老宗主问他,将来想干什么,聂怀桑答他一生别无所求,只想吃了便睡,睡了便吃,引得哄堂大笑。

  聂夫人原本见了聂怀桑,总想起丈夫背叛自己,与婢女锦娘有染,是以素来不喜这个小二,这时见聂怀桑可爱天真之状,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喜欢,聂老宗主要训斥聂怀桑,便将他抱在怀里,笑着打圆场:“什么都不做也无妨,做咱们聂家的“吉祥物”好了,讨人开心,没人比得过他,爱吃爱喝的人,有福。”

  她这么说自然是有依据,聂怀桑刚出生的时候,脐带还没剪断,不净世忽然窜进来一只巨大的夜枭,从接生婆手中将聂怀桑叼了去,聂千重提刀一路追去,寻到夜枭的巢穴,以链子刀将夜枭斩成了两半,却不见婴儿的身影,也听不见啼哭声。

  满山搜寻不见,只好伤心回家,过不几日,门生来报,在后山听见了婴儿的哭声,聂千重寻过去,在聂家祖坟发现了失踪数日的小婴儿,睡得沉沉的,原来那夜枭声东击西,把婴儿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只等甩脱了他,再回来取婴儿,聂怀桑在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外活了数日,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活下来的,这事大为奇异,聂家人都觉得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是有福之人。

  长大后的聂怀桑被戏称为聂家的吉祥物,因为文也不成,物也不能,只剩下制造笑料,逗人开心这个长处。

  聂怀桑恍若未闻,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玄色的袖口,抚平袖子上的褶皱,这种奚落的冷言冷语他从小听到大,早已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聂万山平日里很喜欢教训聂怀桑,这时候却并没有训斥他,而是平静地念诵完了悼词,行完了所有祭奠亡魂的大礼,礼毕后,族人散了,各自回去休息,聂怀桑眼皮子耷拉着,无精打采地跟着族人后面慢吞吞地走,聂万山却忽然把他叫住了,对聂怀桑道:“后日一早,你同你四叔一起,启程押送物资去河间。”

  聂怀桑先是“哦”了一声,然后倏地“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聂万山的意思,哭丧着脸道:“二叔,我能不去么?”

  聂万山伸出长满了老茧的大手,拍拍聂怀桑攃了玫瑰花露的脸颊,道:“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你大哥孤军奋战,你也该帮他一二。”

  聂怀桑叹了口气,说道:“我只会帮倒忙,你又不是不晓得。”

  聂万山一双虎目盯着聂怀桑看,似要将在他脸上瞧出两个洞来,轻声说道:“你是咱们聂家的吉祥之物,有福,去了你大哥身边,说不定能把你的福气带给他,咱们聂家的前程,指不定都拴在你身上。”

  聂怀桑以扇子柄敲敲脑袋,歪着头状似懵懂地道:“二叔,你怎么也来取笑我?”

  聂万山道:“二叔没有取笑你,二叔说的都是真心话,聂家如果没有了,你到哪里去吃,又到哪里去睡?”

  灵堂中这时已没有人了,只有数十个骨灰坛子伴着两人,一阵阴风卷进来,吹动帷幔,聂万山脖子一冷,他没有看见,就在他背后,灵位前的两排白蜡烛上的烛光忽然转为油绿色,瞬间又恢复成为明黄色。

  聂怀桑眨眨天真无邪的双眼,缓缓地说道:“二叔,你,是病急乱投医啦。”他戳戳自己的脑门,又道“你是不是疯啦?居然信这些?”

  聂万山道:“是,我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治,反正聂家如果亡了,你也得死,早死晚死,都是一回事,怀桑,你愿意去吗?去救聂家?”他目光中满是殷切,似乎是把聂怀桑这个公认的废物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聂怀桑后退一步,说道:“我不知道。”

  聂万山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你屋里的那些东西我已经派人收起来了,如果你不肯去帮你大哥,现在就离开不净世,除了你身上穿的衣服,什么也不许带走,在外面冻死饿死了,我要管你一下,就不姓聂。”

  聂怀桑也急眼了,喉结上下滚动不停,挣扎了好一会儿,委委屈屈地道:“我去还不成么?但我能不能多带点护身法器去呀,我怕死。”

  聂万山道:“库房里的法器,随便你拿。”

  他面上沉着,心中却兀自忐忑不安,方才几番试探,都没试出什么来,严冬里闹瘟疫实在不寻常,极有可能是穷奇在作乱,堕神之力非人能匹敌,唯一破局的希望,便是请出另一尊神,聂万山满心都是矛盾,他既希望聂怀桑是那个能和穷奇抗衡的存在,那么聂家现在就有救了, 但他又不希望聂怀桑真的就是那个被放出来的魔神,那实在太可怕了,一个几千岁的凶煞,十几年伪装痴傻,为的又是什么呢?

  聂万山疲惫地转过身子,去给已故兄长的牌位上了三炷香,却没有看见,身后聂怀桑的眼神,一改平日里的唯唯诺诺,满是冰霜和空洞,原本浓茶色的眼珠化为了金碧之色。

  聂怀桑在聂万山背后,黏黏腻腻地说道:“二叔,我不在家,鸟儿们就托付给你啦,你可要好好照顾它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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