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_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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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冯车户骂道:“我把你这个打不死的贼东西。”骂着便去拿马鞭子,一看没有挂在墙上,情急寻它不着,随手又取过他赶马车的鞭子便要打。腊八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急切分辩告饶。冯车户越气,抡起鞭杆就要打,却因鞭杆太长别在了隔间门上,急取顺了又要打,却被冯成英挡住。冯成英急劝道:“哥哥先别急,等嫂子来了一问就清楚哩。丫头也不敢哎。你先缓着,急得啥嘛!”

  冯车户又觉得一阵乏力,喘息着说:“那就先等着。小心着!”腊八爬起来惊恐地侧身窜出房去。

  冯车户说因马车没处放,他还得睡到大车店里去,明早再去寻老婆,驾车去了车马店。到了车马店门口,几个小娃娃跑过来要借他的鞭子用一下,要挑他们踢到房檐上的踺子。他斜着眼角瞅了一下那个被风吹得索索发抖的鸡毛踺子,顺手一抖鞭子,只听一声短促的脆响,鞭梢就把踺子弹下了房檐。娃娃们欢呼起来,冯车户像个聋子一样麻木地走进了车马店。

  天保枉太阳爬上东山头的时候,迂回到了总寨茂生堂王掌柜处,悄悄告以曹、杨掌柜事,把个王掌柜吓了个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王掌柜把天保藏在后房里睡觉,整天不敢声张。到第二天才打发一个伙计去城边打听曹家车马店的动静。伙计探得事已平息,车马店里没甚兵马出入,只见冯车户坐在上房门槛上犯迷糊,也不敢近他攀话,只好悄悄地返回总寨报信。王掌柜如惊弓之鸟,商量着且先再等一日再探消息。天保知干爹无事,也不急着回去。

  却说王氏送天保躲灾去后,收拾了钱财,背起龙儿随之出门。二人摸黑潜行,从小西门进城,天光发白时,恰好到了城隍庙,状如赶早求神的香客。慢慢腾腾装模作样地进了香烛,又向庙后大院两廊下,佯拜起那些天官阎罗来。

  拜完,又去细看那些十八层地狱、二十四孝等等壁画。消磨到近午,拣个僻背向阳的角落,与庙倌讨了一碗开水,拿出馍馍来与龙儿吃起来。其做作犹如讨要的花子。至天黑时,打算在庙里过夜,因与庙信借宿。那庙信起先不允,又听王氏说要在庙里祷祝三日,方能被家人接去乡下。庙倌又见一个老媪带了个小儿,虔诚又可怜,遂引到两个小庙倌的净房里安顿了。

  第二天早起,王氏照样做作了一回,快晌午时挪到庙前殿,躲在角落里看外面动静。无聊间看着上香的男女们。不经意间,猛地看见似乎是冯成英在上香拜庙,再一看腊八也在旁边。王氏既见了,且不声张。又见二人去问卦,拿了签去求解。过了一会儿,见冯成英腊八出了庙门要回,王氏暗使龙儿看见二人,龙儿便走过去叫道:“奶奶,奶奶一”腊八一听就听出来了,喜出望外地抱起龙儿问:“干妈,干妈在哪?”龙儿又不吱声。两人四下张望了一会,见王氏探身招呼她们,便去会在一处。冯成英见了嫂侄,感慨地说湟州城隍的签儿实话准哪!才出庙门就寻着了。又折身去磕了三个头。腊八乘兴说干娘娘,你说这里抽的签儿灵,那你一手儿算个干姑父去呗。冯成英听了觉得未必行,见王氏看着她拿主意,便转身去摇签筒。摇出一支,去解处读签,说是一个下中签,冯成英也不听解读,返身回来不言声,从脸上就能看出抽的是何签了。

  王氏问起二人何来城隍庙。见冯成英因签不悦,腊八道:“干爹夜来就回家了,今早起我们满到处寻你们,河滩里,树林里,城墙上,没人的空房里全寻了,没办法了才跟干娘娘问卦来了。”

  王氏听了腊八说话心里不受活,把脖颈扭过一边去,心里怨道:你们就想着我投河上吊地寻死去了。却说:“他爹没事情了吗?”

  冯成英说活像是没有啥事了,说是曹掌柜家没人了,哥哥一天一晚夕地守着哩。又说我们早些回吧。遂抱起龙儿往家走。

  走间,冯成英忽问道:“嫂子,你的木箱子阿么没锁好?”

  王氏淡淡地说原本啥东西也没有,还不如开着,省得万一来人胡捜腾时把箱子撬坏。

  再说那天晚上天黑后,长官带兵押着冯车户,赶着车拉着曹掌柜往车马店里走。长官谋的是借罪再捜刮一通曹掌柜的老窝。走到东哨门时,冯车户觉得曹掌柜没有动静了,用手推摇了几下叫了几声掌柜的,没有反应,始觉得曹掌柜有些发硬,急对长官说:“长官,掌柜的怕是已经不中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哪!”那长官听了,下马把曹掌柜推搡了一阵,料到不得济了,便催着快些走。

  过半夜时到了车马店,见空空落落一个大院子,各房的门都开着,被风刮得邦当邦当地乱响,只是查不出一个人影儿来。长官串堂串门地细看了,箱柜已经全部被打开,气咻咻地问冯车户:“那个逃跑的尕娃是做啥的?你老实说,要不就把你这个老东西骟掉!”

  冯车户惊恐间憋出一个谎来:那是个新来的伙计,说是曹掌柜庄子上的,叫个宝儿。那长官原本是要谋个大头中饱私囊的,见此景十分扫兴,只好指使几个兵们去捜寻一些。一会子只寻了三两张字画,铜火盆、香炉、瓷花瓶等几样玩意儿,又从厨房里拔了两口锅,又去揭了炕上的两三条毛毡,所剩的只有拿不了的桌凳箱柜之类夯物。长官要把东西装上马车,见曹掌柜死在上面,觉得晦气,让兵们把缴获分散拿着,上马要走。

  冯车户见状求道:“长官,掌柜的家里还有几口人哩,你们好歹把这些东西留下,把你的高姓大名也留下个,我好交待啊。”

  那长官正要上马,复又过来说:“你这个寻死的,奸商贩大烟你知道不知道?你还敢替他说话!”

  冯车户急辩道:“我是个赶车的,这些黑买卖能给我说吗?长官千万行个好,央及个央及个啊。”说着便跪地哀告。长官嫌他多事,且又没处撒气,举起马鞭掠了冯车户一下。因天黑打得不到位,冯车户觉得脸边烧辣辣地挨了一下,倒在地上。

  那长官道:“赶天亮你把这个死鬼拉出去埋掉,然后就在这个大院里守着,他们家的人来了就给我们报告来。听见了没?”

  冯车户忙应道:“听见了听见了。”末了,那帮官兵上马扬长而去。

  花青骡子自去嚼了些干草,也没卸套。冯车户掲下上房的门帘,又去屋里摸了一条破毡,盖住曹掌柜;再去寻找了板镢、铁锨,牵马车去埋人。劳累到快晌午才晕晕乎乎地回家。

  冯车户坐在大车店上房门前,怀揣愁肠晒着太阳。他睁开眼,只见一个浪旷萧落的破烂车马店,满目凄荒。一闭眼,那些兵、那个长官、伙计们、曹掌柜、杨掌柜们就像皮影子一样,在他眼睑的亮子上跳过来游过去,杂乱无章地演着过去的一天发生的事,使他处在心惊肉跳的冥境中。冯车户被突来的灾祸弄得神颓气丧,绕不出这些乱麻堆。

  正在犯迷糊间,见一个小伙站在大门口里张望。那人见冯车户没反应,便东张西望地蹭过来叫道:“冯师傅,就你一个人吗?我是总寨里王掌柜家的,你们这里安静下了么没?”冯车户似乎觉得又在梦中,打了个激灵醒神一看,有些面熟,木讷道:“你做啥来了?”那人小声道:“你的尕娃在我们庄子上哩,看你说,家里能来不?”冯车户急说:“这两天不成,过几天再看。”瞥了周围一圈又说:“叫你们掌柜的千万小心着,做生意就做生意,别胡日弄哪!”那人点头应了便遁去。

  又晒了一阵,见冯成英进来告之王氏已回家。冯车户心里稍安,叫她多加小心,不要再到这面来。

  过了两天,冯车户正在车马店里收拾院子,见一条大汉进来,有些气急败坏。冯车户一看是曹家大少爷,知道得了信儿赶来,急扯进就近一间房里,急得跳脚道:“唉!大少爷,你跑来干啥哩?躲还来不及哩,你们来了还要叫我去报告哩,你这不是害我害你么?”又细说了事情头尾。曹家大少爷是干蒙番公务的,稍有些头脸,知爹被整死,愤恨不已。又思谋犯在禁上,不宜告官,只气得虎虎狗狗地没咒念。

  气了一阵,曹家大少爷去各房里看了一阵,悲凉凄惨之情袭上心头,跪在上房堂屋地上憋噎着哭了一阵,着冯车户套车去寻爹的尸首。

  两人到了南滩,走过一片坟地,后崖坎下,冯车户指认了地方。曹家大少爷跪伏在地嚎啕大哭,放起哀声来。冯车户劝起。两人又去附近人家寻得一口薄棺,雇了四个人,起出尸首。曹家大少爷见冯车户用破毡和门帘布包裹着尸首,不曾损伤,随即简单入检,装上马车连夜运往北川祖茔去了。

  到了腊月十几间,尹掌柜在家里犯愁:生意是越发没有指望做了,往年这时节都是忙着收拢资金和笼络来年生意的时候。今年却冷清寡淡得很,寻思着从哪里寻一条路子走,盘算着手头的积蓄还能维持几个月的家用。若说吃的,光靠大南川的收成勉强还能维持,怕是要在用人用事上都得俭省些才行。正冥思苦想间,见孝武掀起门帘进来,垂头丧气地叫了一声爹。

  尹大爷且惊且异,心想这东西怎的不召自来了?问孝武你跑回来做啥?孝武把眼光避过一边说:“我在乡里坐不住。我也再不去了。”尹大爷说:“你把乡里托付给谁了?”孝武道:“托付给张三了。”尹大爷一把掌拍在炕桌上,又甩着拍疼了的手骂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那个张三是佃户伙里最靠不住的,你这不是打发狼看羊么?”孝武一扭脖子不吭气,任爹骂。尹大爷又问:“你来时给他托付了多少粮食?”孝武说:“一共十三口袋,有一口袋不太满的。”尹大爷骂道:“老天爷不叫成庄稼,人又不得济,二十几亩地才收了这么点粮,丢掉的比收上的多,都是你这一号畋家子不操心。你给我滚回去!”孝武把脖子又一拧,做出一副宁死不去的硬倔样子。

  尹大爷觉得事情不妙,急起身去寻了冯车户要去大南川拉粮。冯车户见尹大爷要用车,为难地说大爷,我倒是闲着哩,给你帮忙也委实应该,只是我的牲口这几天没有吃的料,去了以后你想法儿寻点料,再把磨面的麸子给我就成哩……尹大爷急催道:“成成成,快走快走。”

  尹大奶见小儿子没精打采的样子,问了几声,孝武尽把怨气泼洒在老娘身上。尹大奶见有问没答不对碴,懒得多问,遂叫孝武吃了些东西,打发去后院见过老奶奶。腊八见孝武进门,心头吓了一跳,怯怯地要躲,又见孝武情绪不好,并不理会她,只好喃喃叫了一声“二少爷”。孝武也不睬她,自与奶奶说话,腊八乘机溜出来躲了。

  尹大爷到了庄子上进到新院时,已是日头儿西沉之时。见屋里只有十一袋粮食,便问张三怎的少了两袋。那张三佯作不知地答道:“大掌柜,就是这些啊!我没动哪。我要是倒弄掉了,叫冬天的雷把我劈死!不信了好好地问你的二爷去。”尹大爷无法对斑对点,也审不明白,只好装了一半,留了一半。对张三说:“这五袋,我俩可是当头对面认准的吧?明儿赶晌午我就来,你好生看着,明年我们再好好搭伙。要是再有闪失,我可是不叫你们家里安稳。”那张三唯唯应承下来。两人装了粮,冯车户尽力装了些麦草,折返回城。

  早起,尹大爷揪住孝武的耳朵,审问到底给张三托了多少粮。孝武一口咬定就是十三口袋。气得尹大爷揪着孝武就要去庄子上对口碴去。那孝武死活不从。尹大爷动怒道:“打死你这个死奴害,我也认了。”随即扒下一只鞋,扳倒孝武在尻子上猛抽起来。孝武到底还是怕爹动怒,吓得胡喊胡叫,却用双手护着前面。冯车户与余婶子急忙劝解,不经意间两人身触眼交地沟通了他俩苟且以来的的隔膜,把爷俩拉扯开来。孝武爬起来弯腰逃出东房,溜进后院去了。尹大爷叫孝文去把孝武捉回来,孝文坐着不动,不感兴趣地说打死了也没用。尹大爷虽气得够戗,也只好罢了狠狠地把鞋摔在地上,骂道:“呃!这一伙畜生,活活气死老子哩!”冯车户连劝带拖,扯了尹大爷出门去大南川。

  孝武拖着哭腔心里怨恨着爹,嘴里咕咕唧唧地犟着,进了后院北房。腊八见状便生了几分惊恐,怕是来者不善,无措之间,佯装从房门背后拿出笤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起地来。孝武立在炕前摆弄着娇拗,等着老太太问他。老太太已听见前院里的叫喊,偏又不说话。孝武见炕桌上有半碗奶茶,赌气地端起就喝了,又把碗墩在炕桌上,气得老太太只是瞪眼咬牙不说话。孝武忽觉得要尿,就恶歪歪地对腊八说你出去看我爹爹走了没!腊八就地扔下笤帚,顺手从炕桌上拿了碗盘几步就出去了。

  孝武出了老太太房,去茅厕里尿。这泡尿直尿得他呲牙咧嘴地痛,真想大叫。尿了先头一些却稍好了些,又起了一阵悲伤。

  原来这东西在庄子上仗着没人敢管,又生性蛮混,常干些欺小儿欺小媳妇女娃儿的事体取乐,已积下怨债。新近后晌又伸腿把个担水的小媳妇儿绊了个马趴。前些天他自在院里草垛下晒太阳,见一个小媳妇过来,腰间夹了一只木升子,说二掌柜,把你们家的新麦子给一些吧?我去舂些麦仁了吃。孝武嘻笑道成哩,你先跟我耍一阵儿,我保证给你。小媳妇说你先把麦子给我装好,再耍也成哩。孝武便引了小媳妇进房去装麦。这时就有大小好几个媳妇进了院子,一齐嗲声说我也要舂麦仁哩,二掌柜……孝武见来了这多婆娘来干扰,就出来说:“你们想得美,这么些价球上的哩!”

  只见一个稍大的媳妇一使眼色,孝武不知怎的就被这些女人掀翻在地上。他张口要骂,却被一块破头巾塞住了嘴巴,很快他的棉裤被彻底脱掉了。他要用手去捂要紧处,两条胳膊却早被死死地压住,两条腿上也坐了几个媳妇,哪里动弹得了。媳妇们杀猪般地把他摁在地上,有一只手捏起他的尿器,一个大些的媳妇拿出洋火棍般的一截芨芨秆儿来,唾了一口唾沫,就往他的尿眼里塞。孝武被扎得钻心般地疼,就像年猪被绑了嘴巴,挨着刀一样拼命嗥着,只是叫不出响声来。媳妇们鸡一嘴鸭一嘴地数落着孝武的德行,又能壮胆又能出气。那个媳妇说才长了几根毛毛就骚气大得不成!照实在孝武大腿上又拧又掐了几把。又一个媳妇说以后再敢欺负你老娘娘们,就这个整法……弄完了事,就像一群麻雀噗噜噜地一阵子全跑光了。自此后,孝武要命处痛得厉害,见村妇过来就害怕。

  这会尿完了,踅回北房,腊八见他一脸哭相,讨好地说二少爷,把你打疼了没?孝武正没处撒窝囊气,恶狠狠地把脑门向腊八一伸道:“滚你妈的屁!”腊八跳出房门躲进前院厨房里去了。老太太指着孝武,说你这个抽儿,乡里来的时刻叫鬼跟上了么?孝武瞅了她一眼,不理。

  尹大爷冯车户到了大南川庄子上,见五口袋粮俱在,松了一口气。与张三理论了一阵子粮多粮少后,便把张三打发出去。尹大爷从庄子里找来亲戚伙里的佃户头儿,好言好语劝说了一阵,又着着实实地安顿了一番,叫他搬来住,开春前攒好粪肥,办好春耕,必有厚赏云云。估计不会再出纰漏,随后装了一口袋粮和一车草返回。因尹大爷也怕把粮食全部运回家,万一招惹偷抢借挪,也是泼烦。想来想去留在庄上似乎安稳些。

  晌午时,孝武又摸回前院来,见腊八在东房里扫炕理被。孝文最近失恋,站在门口看着院子发呆。孝武进门,腊八就想窜出,孝武就有些不悦,说把你这个游江湖的死丫头,见了我就像见了狼了,想出去了赶紧滚哪!

  腊八因孝武在面前挡着,便哀告着对孝文说:“孝文哥哥,你看二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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