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_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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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那清将举动越发猥琐,几十个女人哭哭啼啼,场面凄惨不堪。另一蒙眼人三十五六年纪,唇上留着八字须,看来倒稳重些,没动手动脚,只挨个命她们背书,可那些女子都被吓得不轻,多数除了抽泣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上来,好不容易有个能诵两句“冻水消痕,晓风生暖,春满东郊道”,便被挑中了。到这时候,那喜摸小脚的清将还没完没了,豫王也不耐烦了,着人上前催促,他才搂了一个鸣金收兵。

  后来被挑中的那两个女子便安排在钱昭左手边的两张书案前,其余被遣出殿去,待她们坐定之后,众清将也各自归位,却都兴趣盎然地盯着她们。刚才那太监又上前来,向她们三人道:“你们就把王爷说的写下来,写得好有赏。”

  那摸脚清将所选的女子有双三寸纤足,从坐下便一直瑟瑟发抖,抹泪哽咽道:“我……我不会写……”那清将坐得不远,闻言便离席而出,探手捏她脸颊,嘿嘿笑道:“美人休哭,不会写也罢了。”那女子轻呼一声,往后缩去,抖得更厉害。那清将向首座的豫王行了一礼,腆着脸笑道:“王爷,奴才认输了。这美人就赏了奴才吧。”

  豫王笑着点了点头,挥手道:“带下去吧。”

  那清将欢呼一声,谢了恩就将那女子打横抱起,大步回座。

  于是,便只剩下钱昭与那诵《古倾杯》的女子。豫王背手在她们面前踱了个来回,将二女从头打量了一番,钱昭厌恶其目光淫邪,默然垂首,握紧搁于膝上的双拳。半晌,才听那豫王道:“就写个信吧。听好了。”

  这就像捉了几只雀儿,逗弄它们,比较哪只叫得动听。钱昭深深吸气,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得做那只叫得最好的鸟。不过这也好,起码比起以色侍人,摆弄笔墨她来得更有把握些。望着雪白的纸面,心绪便安定下来,挽袖提笔,以毫尖舔墨,凝神以待。

  豫王清了清嗓子,道:“大军到了南京,那个福王朱由菘连夜逃去了太平府,投奔刘孔昭,不过姓刘的给他吃了闭门羹,所以他又逃到芜湖,我将兵一路追赶……”说到这,他顿了顿,见小美人已停笔,另一个女子却还在奋笔疾书,不禁狐疑,这女娃写字倒快。待她俩都将这段录完,他才往下说:“朱由菘在芜湖上了船,想要渡江逃走,图赖……”他想了想,继续道,“唔,护军统领图赖占据江口,截断他的去路……”

  “图赖”果然是个人名。幸好她遇到可疑的地方便稍做停顿,听完整句下笔,才免于涂划删改。这封应该是所谓捷报吧,内容着实让人生气。福藩登基两年,未有善政,荒淫的事迹倒是时有耳闻,如今连建州蛮子都鄙夷其逃跑的丑态,真是大明之耻!

  她抿唇皱眉,信手措辞,运笔如飞,近两年多临二王之帖,一手行楷隽秀潇洒。这豫王的口述文理不通,她就权当习字吧。只是每每写到那些叛将降臣,她都要强忍别用笔把纸面捅穿了。

  钱昭写罢搁笔,对手还在慌忙补记,等她完成,豫王才向那八字须的蒙眼人笑道:“咱们得找个汉文好的来做评判。”那清将拱手而笑,用满语应了句什么。豫王沉吟一会儿,望着人群中又道:“佟养甲,听说你学问不错,你来瞧瞧。”

  “是!”那被点名的清将应声而立,大步上前。他先走到钱昭案前,钱昭挪开镇纸,将文稿交给他,这人接过去却不看,就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她满腹狐疑,却仍坦然不避地迎视。听名字也不知此人是汉是满,打扮与长相倒与在场的其他满人并无二致,只是不晓得所谓学问究竟有多少斤两。

  佟养甲在她审视的目光中挪开粘在她脸上的视线,低头扫了眼文稿,倒是狠吃了一惊,脱口赞道:“小姐写得好字!”

  被蛮人称赞并不值得高兴。她微微颔首掩去眼中的不屑,那佟养甲倒显得很兴奋,又望了她一眼,而后高声念出来:“南京既克,福王朱由菘潜遁太平,刘孔昭闭门不纳,故福王复走芜湖,我兵衔尾追之。福王登舟欲渡江,护军统领图赖遂据江口,截其去路,伪靖国公黄得功逆战,击败之。敌兵皆堕水,尽夺其舟。得功中流矢死。伪总兵田雄、马得功,缚福王及其妃来献,并率十总兵部众降。获金银䌷缎、宝玉、貂皮等物无算。”

  众清将大多只粗通汉话,似懂非懂地听完,都觉得好文章自然深奥,纷纷点头称赞。少数懂汉文的,便夸上两句:“文句通顺,言简意赅。”

  录写文稿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能从中瞧出什么文采那是鬼扯,她自问表现得中规中矩,不失礼罢了。

  佟养甲将纸卷起,放到一旁太监捧的托盘上,向钱昭温言道:“小姐请坐吧。”

  钱昭也不客气,欠了欠身,坐回去静待。

  既是比试,当然不能厚此薄彼,佟养甲将另一女子所作也当众诵读了。望了眼捏着衣襟惴惴不安的女子,精致的脸蛋和窈窕的身段百里挑一,若是往常绝对是让他非常眼馋的姿色,只是见了刚才的少女,心思就挂在她那儿了。这美女的文章也没让人惊喜的地方,字迹娟秀,却有不少涂改的痕迹,内容倒是真与豫王的口述一字不差,半点润色也无。

  他这评判也真是轻松,不用费心给王爷脸上贴金,那少女胜过对手何止一筹。

  将两份文稿呈给豫王过目,等待的闲暇,佟养甲忍不住轻声跟那个几乎勾了他魂的少女搭讪:“小姐芳名?”

  钱昭十分意外,瞪大眼望着他。他灼热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低头又铺了张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宋椿”二字,满足他的好奇心。“宋小姐不愿与我说话么?”他盯着她粉润的菱唇,想象从这样诱人的唇齿间发出的声音该是何等酥软动听。

  “佟养甲。”豫王看着两张文稿,抚着下巴挑眉道,“你来说说胜负。”

  “嗻。”他打了个激灵,不再盯着钱昭,小心回道,“以奴才看,两位小姐都有高才,不过论文辞与书法,还以这位宋小姐为优。”他这文绉绉的说法有好多满将听不懂,不过看他手指着钱昭,倒是都明白他判的谁胜。

  八字须的满将笑着起立拱手,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什么,大约是认输吧。豫王却指着那写了一纸“大白话”的女子道:“本王倒觉得大美人写得明白,不绕口。佟养甲你小子肯定是想着拍本王马屁!”

  佟养甲暗叫冤枉,叩头道:“奴才不敢!”

  钱昭似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其实内里早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按捺怒气,指甲抠进桌面漆皮里,就像抠那个草包豫王的眼珠子。

  那豫王扫了眼两女,见大美人脸带微笑,隐有得色,小美人两颊绯红,显然是有些不服气,便补了句:“小美人也不错,文章写得麻溜,都不带错处。”

  他补救的说辞不但没有平息她的怨愤,反而让她更为恼怒,她自忖虽然刚才的文稿写得无功无过,没什么出彩地方,可也不至于输给那种水准!这草包胸无点墨,说起汉话来还夹着乡野俚语,指不定斗大的字也不识一箩筐!

  钱昭还兀自忿忿,这场比试却闹哄哄地以和局落幕了,反正不过是清军王公庆功酒宴寻的乐子,也没人真在乎输赢。豫王示意那八字须清将领走他的彩头,那清将却笑着婉拒了。

  散席后,众清将鱼贯而出,个个酒足饭饱满脸红光,佟养甲随大流缓步离场,却是低着头若有所思。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肩膀,赶上两步与他并肩而行,他瞧清来人,忙止步行礼:“贝勒爷。”此人是平南大将军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他俩一同从燕京赴江南,又都是身负重任的年轻新进,故而比旁人走得近些。勒克德浑笑道:“你发什么怔呢,还在想刚才那个小美人儿?”

  佟养甲尴尬地“嘿嘿”一笑,并不搭腔。

  勒克德浑瞧他这模样,避开人拉他到廊下,又问:“要真喜欢,怎不开口跟王爷要?豫王爷从来不是小气人。”

  佟养甲苦笑着回道:“贝勒爷您刚才也瞧见了,那姑娘如此出挑,谁敢夺王爷的心头好!”

  勒克德浑却不以为意地笑道:“老弟这你就不知道了,王爷从来都只爱脸蛋妩媚身段娇娆的妇人,那小美人儿还嫩了些,恐怕入不了王爷的眼。”

  佟养甲将信将疑,看得勒克德浑直摇头,拉了他便走,道:“美人外头大把,还怕寻不着么?走吧,别愣着了!”

  人逐渐走光了,大殿空空荡荡,只剩下二女和几个仆役。太监上前用掐着喉咙似的声音道:“二位,回去拾掇拾掇,从今儿开始就跟着王爷吧。”当然,这并不是在和她们打商量。

  钱昭和那女子对望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不出悲喜,二人都看似平静地接受了安排。钱昭应该很高兴离目标更进一步,可心底不知为何总有些忐忑。

  那太监分别派了两个仆人跟她们回房收拾细软。钱昭一进院子,便见刘砚琳倚门而立,她看到钱昭松了口气,泪眼婆娑地迎上来,抱住她道:“椿儿,你回来了。”

  钱昭紧握了握她的手,便轻轻挣开,进屋取了盆,去井边打了些水,就进了屋去。

  仆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着点!”

  刘砚琳疑惑她的举动,抹了抹泪,向那仆人问道:“这位大哥,这是?”

  仆人答道:“她就要去王爷身边伺候了,你帮她收拾收拾,别磨蹭!”

  刘砚琳闻言脸色煞白,仍向那仆人福了福,求恳道:“劳烦大哥稍待。”

  仆人见她弱质纤纤,却还温柔有礼,脸色便好了几分,道:“嗯,别太久了。”

  刘砚琳转身进屋,就看到钱昭坐在梳妆台前,侧着身子对着铜镜,拿一块湿布使劲擦耳朵,耳廓被她自己拽得通红,似乎也不觉得疼。刘砚琳赶紧上去按住她,惊呼道:“椿儿,你这是做什么?”

  钱昭充耳不闻,拧着眉将湿布往搁在梳妆台上的铜盆里一扔,便开始搓洗双手。刘砚琳顿时明白她为何反常,抓住她的手道:“椿儿,椿儿,别这样!”而后将她搂在怀里,垂泪道:“可怜的椿儿!这是我们的命,你……千万别做傻事!”

  钱昭任由她抱着,闭了闭眼,待心绪平静下来,便蘸了溅在台面上的水,写道:“知道了,保重。”

  刘砚琳点了点头,默默地帮她整理包袱,她的东西不多,几件衣裳都不合身,她只帮忙改了两件,以后,怕也帮不上她了。

  钱昭把枕头和薄被捆成一团,抱在怀里。那仆人接了刘砚琳拿着的包袱,见钱昭小小的个子,却捧着个硕大的铺盖卷,便取过来负在肩上。钱昭有些犹疑,转念一想也不会露什么马脚,就放手让他代劳了。刘砚琳又福了福道:“椿儿妹妹不会说话,十分可怜,往后还请大哥多多照应。”

  那仆人心道,原来这姑娘是个哑巴,倒真是可惜了,不过小模样长得这么水灵,肯定讨王爷喜欢,哑便哑了,也不妨碍伺候男人。他取了刘砚琳递上来的一小锭碎银,道:“好说,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照应谁呢。”

  走出十几步,钱昭回头朝刘砚琳挥了挥手,心想,她跟自己分开也好,以后也免得被连累。又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跟着那仆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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