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个树洞_国王长着驴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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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个树洞

  丁若薇不是很明白,她刚尾随童越走出教室,对方突然一百八十度大掉头,还用架在身前的椅子一寸寸地把她拱回门框内。

  并且急不可耐地催促:“回去回去!不用拿椅子了,快放回去!快点!”

  丁若薇:“搞什么?”

  童越微妙一笑:“有理科班的高个子男生帮忙擦了。”

  “谁啊?”丁若薇正要探头一看究竟。

  童越将她扯回来:“一位不愿留名的好心人。”

  丁若薇:“?”

  两个女生双手空空回去,童越打头阵,停在不远处扶额眺望:“春早啊,怎么才这一会儿,我们的黑板怎么变得这么干净啊?”

  春早含糊不清回:“……有人路过帮忙擦掉了。”

  “哦?”童越小跑过去,勾肩搭背:“我还以为你飞起来擦的呢。”

  春早:“……”

  她眼角微抽,挑开童越小臂,继续对付黑板上的那些颜料残渣。

  童越像螃蟹那样一步步挪去她身侧,拱她肩,嬉笑两声:“嘿嘿,我又仰卧起坐了。”

  “什么?”她常蹦出一些春早根本听不懂的词汇。

  童越脸上跳起眉毛舞:“我这个cp狗又仰卧起坐了。”

  春早警惕侧目:“你看到了?”

  “你俩在黑板前缠缠绵绵,想看不到都难哦。”

  春早霎时语调发急:“谁缠缠绵绵了?”

  “好好好——”童越抚平她有了皱褶的情绪:“是我,我缠缠绵绵,我跟丁若薇缠缠绵绵。”

  一旁丁若薇隐约听见自己名字,插嘴道:“你们嘀咕什么呢。”

  童越看她:“在偷偷商量怎么把最多的活留给丁若薇。”

  丁若薇失笑喊“滚”,顺手拿脏抹布丢她。

  童越一个灵活闪身,抹布正中春早胳膊肘。

  丁若薇忙抬手苦笑,一边抱歉,一边去捡。

  春早忙说“没事”,提前一步拾起来,交还给她。

  从女厕洗干净手出来,晚自习的上课铃刚好奏响,三个女生互看一眼,慌手慌脚地朝教室百米冲刺。

  女孩子的莺声燕语像香饵一样散落在走廊里,诱得一班二班许多男生抬起头来找。

  原也的同桌也扬高脑袋。

  “几班的啊,这么疯?”话虽如此,眼睛却是粘在那三道轻盈的蓝白色身影上面,一刻没挪开,直到她们完全脱离视野。

  自如飞旋的三菱中性笔被原也卡停在指间。

  男生眼皮半掀,也瞥了瞥已空无一人的窗,微弯起嘴角。

  —

  第一节课是英语随堂测试。

  英语是春早的擅长科目,常规考试通常提前半小时就能完成整张试卷,相对简单的随堂测更是不在话下。

  写完作文,春早抬手看眼腕表,距离下课还有一半时间,她仔细检查一遍,确定并无错漏,才开始撑腮发呆,任由思绪天马行空。

  至于另一只闲着的手,就抓着笔,在草稿纸上百无聊赖地写画着。

  不知过去多久,下课铃声惊散她大脑里的“白鸽广场”,班里沸腾起来,英语老师起身叫各组组长收卷,春早忙将题册合拢,递交出去,而后垂眼拾掇起面前的书桌。

  视线落到右上角的草稿本上。

  春早一懵。

  本来空无一物的纸页,被她在不知不觉间画上了无数个圆圈,它们就像咖啡上用量过多的奶泡,时刻要溢出杯面。

  怎么会画这么多的圆?

  圆……

  一个名字随之浮出水面。

  所有的气泡仿佛都开始炸裂。

  春早急冲冲地将那张纸翻面,抽出一本更大的教材完全压住,才沉下心离开座椅。

  沿途不忘拽上童越。

  “干嘛啊……”童越将杂志捅回桌肚深处:“我还想趁着下课看会儿帅哥呢。”

  “帮我送本子。”春早威逼利诱:“明天请你喝饮料。”

  “好吧。”童越不情不愿地应着。

  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没了厚重的题册,胸口也失去隔挡,春早急需把陌生沉甸的情绪铲除或转移,遂看向童越:“问你个事,原也不是借了手机卡给我嘛,也没收我钱,我答应请他吃饭表达感谢,你觉得什么时候请比较合适?”

  她在心底补充:当然是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请完了。

  对原也的亏欠就能一笔勾销,她也不用再惦挂着这件事,从而获得完全意义上的解放和松懈。

  所有异样的情绪……一定也会连带着消弭吧。

  没错,绝对是这样。

  春早肯定自己。

  “你们还约了饭?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童越发出不满的嘟囔。

  春早斜她:“因为还没定时间。”

  这顿薛定谔的饭,谁知道哪天实现。

  但现在不一样了,务必要尽快兑现。

  童越沉寂下去,撑了会下巴,苦恼道:“这是个很重要也很严肃的问题,下节课我好好想一想,放学的时候告诉你。”

  春早心思有理,点点头:“行,那我等你建议。”

  情绪嫁接法果然成效显著。

  第二节晚自习,春早全神贯注,什么都不再想,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写题。下课一收拾好书包,她就走去童越位子边上堵她。

  “你怎么不说话,考虑好了吗?”春早低声问着,追随故作深沉的朋友走出教室。

  童越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我是想好了……”又是一阵欲言又止:“就是……”

  春早拧眉:“什么?”

  话音刚落,胳膊突然被两只手紧紧握住,不由分说地往前扯去。

  童越高喊着“借过借过!”,也不管会不会撞到人,反正像失控的野猪一样,拉着她一路猛冲,刹停在一班前门。

  两个女生气喘吁吁。

  童越一脸逞笑,往里面探头探脑。出来的学生都会多瞄她两眼,并避道让行。

  春早反应过来,转头要逃,被童越捉住书包肩带。

  “哎?别跑啊,”童越把她拉扯回来,攥着不放,目光死锁班里,大概是发现目标人物了,她招手叫道:“原也——”

  听见名字,春早脸上有了细微但急速扩张的刺热感。

  刚走到一排课桌边的男生放缓步伐,跟身边同学对看一眼,加快速度走过来。

  “有什么事吗?”他停在门边,眼一偏,逮住童越身后的春早。

  女生静悄悄地立在墙边,光线并不好,也没朝这里看,表情有些捉摸不透。

  但能感觉到她不太自在。

  童越正要开腔:“就是……”

  “我们好像挡着门了,”原也温和地断开她的话:“边走边说吧。”

  “是喔。”童越方才察觉。

  三人步出走廊,来到敞阔的樟树大道上。

  周边环境暗了下去,童越愈发大大咧咧:“春早跟我说借了你的卡,问我什么时候请你吃饭表达谢意比较合适。我就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反正你们住一块儿,一起吃完饭,还能顺路一起回家,多好啊。”

  喂!偷听的女生绷直背脊,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只字不落地全盘托出吧?

  原也上身微侧,视线越过童越去找春早:“你要今天请客?”

  春早硬着头皮解释:“……我本来是想等你通知的,但……”

  “今天不好吗?天气这么好,空气也这么好,”童越看看树,又看看天,一锤定音:“这么好的一天,怎么能浪费掉。”

  讲完话,一开始居于正中,匀速并行的女生,忽然开始倒退。

  而左右两人已不自觉地多走出几步路。

  发现身侧空了个人,春早立即转头去找,不料对方已经在不远处一脸灿烂地挥手:“那我就先走啦!你们吃好喝好!我还要一大堆作业要回家写!拜拜——”

  说完就一溜烟朝反方向跑远。

  春早:“……”

  为什么要把这种史上最难应对的局面留给她——春早完全失语,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挤出合宜的场面话。

  她抬手整理两下被气流刮乱的刘海。

  深吸气,一咬牙,继续朝前走总没错吧。

  她小心地窥看原也。

  男生已经自若地靠了过来,填补他们之间的突发空缺,让彼此的间距回归到正常社交状态。

  近来颇为熟悉的胸窒感卷土重来。

  要说什么?快说话!春早焦虑地敦促自己,问他想吃什么应该OK的吧??

  “你们班作业很多么?”原也突然这样问。

  春早说:“不多啊。”

  他说:“你朋友说还要回去写作业,我以为你们作业多到晚自习都做不完。”

  春早:“……”

  春早捏起拳头。

  既然童越不提前知会一声就将她置于此等境地,她也不介意通过(讲实话)来抹黑对方:“她一直效率低下罢了。”

  原也笑了一声。

  是稍纵即逝的电火花,迸裂在在发梢上,无形胜有形。

  ——有着会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缩一下脖颈的,那种好听。

  春早倒也这样做了。

  反应过来忙挺胸收背,专心梳理思路。正要直奔重点,她突地想起,傍晚擦黑板的事情……她还没有当面道谢。

  毕竟原也很高效地清理完整张黑板时,她还手足无措地傻站在原地。

  他将抹布递回来,她也只是讷讷接过。然后对方就转身离开了。

  仿佛只是途经于此的举手之劳,不逗留也不邀功,更不介意是否一定要换取她的好意。

  她的目光离不开他的背影。

  走廊尽头,就是他的班级——

  “今天谢谢你,帮我擦……”春早一边回忆,一边遮掩地更换称谓,修改措辞:“帮我们擦黑板,真是帮了大忙了。”

  男生口吻随意:“没事,又不麻烦。”

  春早将聊天引向请客主题:“对了,你想吃什么啊?”

  “嗯……”这个简单的问题,似乎让男生陷入了困境:“吃什么啊……”

  他在夜色里慢悠悠地复述她的话。

  “你觉得呢?”他把问题抛回来。

  春早瞥他一眼,理所当然道:“你喜欢什么就吃什么好了。”

  原也说:“我不怎么挑食。”

  嗯?春早滞住,“什么都不挑吗?”

  “嗯。”

  选择题摆回春早面前。她望向不远处的学校大门,差点要给自己掐人中。童越真是给她挑了个好节点,晚自习下课,外面还有几间店铺开着?要么炸货摊子,要么就是奶茶店,后者绝对不合适,不然给原也买烤肠炸串?

  她突然有点想象不出长得这么月白风清的原也,吃这些垃圾食品的样子。

  他也会吃辣条吗?

  代入童越每次课间,手持整包辣条,争分夺秒狂暴开吃的恶犬撕咬状或仓鼠咀嚼状,春早自顾自笑了。她偷偷摸摸地,把脸偏向一边,鼓着苹果肌,保持了好一会儿。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尽管很想问她在笑什么,但原也还是没有直接开口,只无声无息地从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女生估计是缓和过来了,转向他,一脸正肃:“那我只能随便买了。”

  原也颔了颔首。

  “你可不能买完才说不想吃啊。”她稍稍透出警告意味。因为童越没少这样过,苦哈哈地求她带饭,真买回来又嫌弃,常气得她眼冒金星。

  “放心好了,”男生莞尔着垂下眼睛,朝她看过来,语气是并无所谓的温柔:“吃什么东西,本来就不是最重要的吧。”

  春早下意识驳问:“那什么才是?”

  原也没有接话。

  慢慢,春早回味过来,那什么才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被掩盖的气泡,又在身体里开启新一轮的爆炸,每一粒似乎都写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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