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_嫁给姐夫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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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江浸月的好日子犹在继续。

  临近吉期,众人都忙得脚不点地,几个教养嬷嬷恨不得把自己掰两半使,更是没工夫搭理她。

  江浸月一个人乐得清闲,捧着脸看了会云苓裁改昏服,身子告乏,又去倒腾她从沈家带回来的箱笼。

  说来惭愧,她在沈家混了八年,全身家当加起来还填不满一个箱,除了几身旧衣裳外,就都是些调香的书籍器皿,还不及舅母跟前的丫鬟富裕。

  翻找半天,她从箱底摸出本册子,装订潦草,没有封皮,纸页大都泛黄起卷。她却宝贝似的捧到桌上压平,每一个毛边都小心捋好,仿佛抱着金锭子。

  这是阿娘过去调香时写下的札记,世上独此一份,她得空便会拿出来翻翻,就着手头有限的材料亲身实践,若有不同感悟也会随时备注上。如此积攒下来也成了一本小两百页的书册,掂在手上已颇有些分量。

  这是她过去八年深宅岁月中唯一的乐趣,也许日后,它能不只是乐趣。江浸月轻拂纸上浅淡的墨痕,小小的心慢慢燃起火苗。

  反观徐氏那头,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江平不仅限制了她的掌家权,让她无法再往嫁妆上伸手,还挖走了她多年攒下的梯己。

  她不服,江平便飘着胡须哼哼:“家中生计艰难,夫人就全当是积德行善,免叫我一家老小饿死街头。”气得徐氏直倒气,几乎不曾昏死过去。

  半点油水捞不到,主母的活计却一样少不了她的。管完自家还要张罗人去陆家铺房,挂帐幔,把嫁妆一样一样搬过去。

  眼睁睁看着宝贝打眼皮子底下过去,她心在滴血,脸上偏还要笑,真是——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她心头的愤怒!

  肚里既有了火,就得寻个档口发散发散。

  这日早起,她正对镜梳妆,因连日积郁在心,又没了脂粉遮掩,这憔悴便有恃无恐地张舞在脸上,数眼角最严重,一道褶就好似给她添了十年岁数。

  再想那晚见到的江浸月,且不说长相,便是那股子少女才有的馨香之气就够她磨牙了。凑巧这时丫鬟正给她压簪,一使劲,直接把她扎爆了。

  “嘶——蠢物!笨手笨脚的,存心想疼死我啊!”

  徐氏一把将人推倒在地,抬手抚发,摸下两根断发,偏偏还都是白的,这小火就直接烧成了三昧真火。

  “没长眼的小蹄子,大清早就来寻我晦气。说!是不是那野丫头派你来的?说话啊!”

  小丫头吓得舌头打结,瑟瑟伏在地上磕头抽搭。

  不想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又叫徐氏想起那晚的憋屈。她更恼了,抄起首饰盒子就要往丫头身上掼。

  李妈妈忙忙上来劝:“可使不得使不得,夫人这里头的宝贝,随便拣一样出来,就够我们这些下人吃小半辈子了。着砸坏了人是小,万一砸坏了东西,就不划算了。”

  徐氏闻言,火还没下去,人已清醒过来。赶紧把盒子揣回怀里,小心摆回原处,揭了盖仔仔细细数了三四遍才安心。

  趁这当口,李妈妈已把屋里的丫头们打发干净,揣着笑进前来。徐氏见她欲言又止,挥手让她莫要顾及,有话直说。

  “老婆子今日托个大,同夫人讲两句体己话,望夫人不要怪罪。”李妈妈侧身服了服,“夫人素日里聪明伶俐,怎偏生在这节骨眼上犯了糊涂?这要同那陆家结亲的,是大姑娘吗?是二姑娘吗?都不是,是老爷!那些个嫁妆彩礼,是姑娘的东西么?也不是。

  “说白咯,这就是老爷的一单生意,只要这生意能做成,把老爷自己嫁过去都行。夫人这千拦万阻的,挡的既不是姑娘的路,也不是那沈氏的路,而是老爷的路,他可不得跟您急么?”

  徐氏一惊,忽觉醍醐灌顶。这道理不难想清楚,只因这事牵扯到那沈氏母女,她便乱了方寸,当局者迷。

  如今错已酿成,她同江平之间的嫌隙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圆回来的,若她再行将踏错,叫旁人钻了空,只怕就要步沈氏后尘。

  可就这么轻易放过那野丫头,万一她日后飞黄腾达,反过来报复她,她也是吃不消的。

  李妈妈见她眼神闪烁,因笑道:“夫人也别慌,事情还没到那步田地。”

  徐氏握住她的手,请她坐下。李妈妈推脱不敢,仍站着回话:“老爷那头好办,他看重这婚事,夫人就把这一应环节都做妥当,最好再做热闹些,不光是要挑不出错,还要把老爷没想到的也先置办好。老爷一高兴,这气可不就消了么?只是要劳累夫人暂且把私怨往肚里收,在那丫头面前认个怂。”

  “这个无妨,左右也没几日了,我也不是什么忍不得的人,再容她嚣张会儿,等出了这家门,就有她好受。”徐氏话虽这么说,磨牙声却没见消停。

  李妈妈斟了杯茶与她消气,“正是这理,等轿子一抬走,这单生意做成,谁还搭理她死活?”

  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且老婆子还听说,那陆家,乱得很!如今在那侯爷位子上坐着的是二房,从前就和长房不对付。那陆三没了爹娘,又是个残废,草绳拎不起的豆腐,也就老太太还惦记他。那丫头嫁过去没个靠山,迟早叫叔叔婶婶整死,夫人只需看着,哪里还用亲自动手?”

  “借刀杀人?”徐氏呷口茶喃喃。

  “正是正是。”李妈妈笑道,“到底是夫人有学问,四个字一蹦,敌得过老婆子这一车废话。”

  徐氏听完很受用,唇角不自觉就扬了上去。

  “老婆子还有一主意,如今既是这陆家二房做主,夫人不妨趁此机会与那陆侯夫人多走动走动,一来能讨老爷开心,二来也能借她的手给那丫头使绊子不是?”

  一盅茶了,徐氏心头清明,眼珠滴溜溜一转就已生出七八个主意。

  四月初二这日,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

  豆蔻开窗瞧见这满枝嫣红,心头欢喜,蹦跳出去折了两枝来,插到青花缠枝花瓶中供着。

  云苓见了,兜头给她个榧子,“你个小妮子如今是越发淘气了,这花在树上开得好好的,作何非要折了?”

  豆蔻不服气,“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彩头,你看这花早不开晚不开,偏生在今日,姑娘出门子的时候开,红艳艳的,定是个好兆头。姑娘您说是不是?”

  江浸月正执木梳通发,玉指松松拢着胸前一绺乌发,偏头“嗯”了声,眼神语气微微透着不经意的轻软和娇慵。恰有阳光从一片镂花窗格中照进,巴掌大的芙蓉面荧荧泛起光,案角的白玉兰都不觉惭愧失色。

  两排并六个侍女平托漆盘入内,瞧见这幕,心由不得蹦了蹦。

  她们昨日才被陆侯夫人指来,专程为新娘上妆,刚刚那一眼算是初见。因在侯府纵惯出富贵眼,得知新奶奶是商户出身,心底本还存着轻贱之意,现在却都由衷赞叹:三爷好福气!

  云苓机灵,忙请她们进来,把事先准备好的利市分给她们。六个侍女得了赏,心里最后一缕怨气也散干净,干起活也有劲。

  身边猛地多出这么些陌生人,江浸月不大适应,绷直腰板坐着看那两支海棠。花开得是热闹,偏偏是红的,真不吉利。

  若说几日前,江浸月还没一星半点要出嫁的自觉,现在穿上这身烟青色大袖衫,挽好披帛,她是真的醒悟过来:哦,她是真要嫁人了,不是开玩笑。

  还好这昏服不是红的。

  外头扎花点红,鞭炮礼乐此起彼伏,陆家迎亲的队伍已至。因陆欢腿脚不便,由媒人代为迎亲。

  徐氏长袖善舞,早早备好上等女儿红,趁抛撒花红利市的当口命人捧出来款待众人,帮江平挣足颜面。

  江浸月罩好盖头出来,徐氏拉着她的手狠狠哭出一对核桃眼,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出嫁的是她的亲闺女。江平冷了她大半月,终于在这日给了她一个春意盎然的笑。

  只没人留意时,徐氏会牛饮似的灌茶深吸气,拍打小心肝吐纳:破财免灾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花轿晃晃悠悠离地,随喜乐一步步往陆家去。豆蔻跟在轿旁,怀里抱着那两枝海棠,怕江浸月闷就一个劲儿同她说话。

  云苓见她不怎么回话,以为是在害怕,便贴着帘子安慰,把下轿后的礼数又跟她通了一遍。

  其实她们多心了,江浸月此刻很平静。

  出嫁前她还想象过自己上花轿会有什么反应,大哭c大闹c甚至吓尿□□,可唯独没想到,自己会是现在这样八风不动,跟老僧入定似的。

  她想通了,嫁去陆家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能摆脱沈家和江家的束缚。

  俗世夫妻大多情浅缘深,同床异梦,就如同爹爹和他那一众姬妾。为了利,就去争宠,譬如徐氏;淡泊无求,就窝在深宅里长蘑菇。

  可,又有何趣?

  她与陆欢大概也会似这般。

  所幸陆欢对自己没兴趣,那她也不必腆着脸去讨没趣,井水不犯河水,只做表面文章,省下的力气只管忙活她自己的事。

  阿娘的册子在她心里头燃起的火竟还熄灭不了了。时人推尚香道,她若修习好便能靠自己的力量为阿娘撑起一片天。

  她知道,这条路很难,于一女子而言更是难上加难,但是她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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